纪冠城背对着栾彰,栾彰慢慢试探,动作并不敢太大,确定纪冠城并不反对之后,他才钻入被窝,双手轻轻地抱住纪冠城,脸颊快要贴上纪冠城的后颈,贪婪地摄入着对方的气息。
“可以睡觉了吗?”纪冠城回过头来问。他这样一动作,栾彰正好可以埋入纪冠城的颈窝,点头时头发蹭着纪冠城的脸,与光光无异。
一路自驾旅行的优势是可以走走停停,纪冠城要栾彰彻底放弃那套作战计划,连高速都走得很少,穿梭在各种各样的小路上,掠过一个又一个风貌不同的城市。去当地的博物馆,找居民区里的苍蝇饭馆,和操着口音的本地人交谈。
去犄角旮旯的地方需要问路,纪冠城就丢给栾彰。和各式各样奇怪的人交流对栾彰来说是无效且浪费时间的,不符合他的行事标准,但是纪冠城这么说,他也只好照搬。好在栾彰有一张极具迷惑性的好看的脸,过程倒是不费劲,他必须要礼貌地跟人说“谢谢”,通常会得到同样善意的回答。
大家会当做小事一般地爽朗跟他讲“不用谢”,热情的阿姨或者小朋友还会带他走到目的地。久了,栾彰觉得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旅途之中有时不会去到城市里,到了小县城时天色已经晚了就顺势住下。
小地方各方面条件都比不得大城市,纪冠城看着栾彰站在简陋的房间里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嫌弃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倒不是要嘲笑栾彰,毕竟任何一个人突然换了天差地别的生活环境都会不习惯的,也需要适应过程。
何况是栾彰这样从未真实走过人间的“神”呢?
纪冠城坐在床上,刚一触碰就发出陈旧床板的嘎吱声响,他忽然很想借此逗逗栾彰,便对栾彰勾勾手指,问栾彰如果是在这种地方和他做会不会不愿意。栾彰惊愕,好像眼前人不是纪冠城,而是被什么东西魂穿了。
可话说回来,就算是妖精附体又如何呢?栾彰很难拒绝这种假设,哪怕是在野地里。纪冠城见栾彰真有此意,连忙说:“别,我只是开玩笑。”
栾彰有点失落。
他们进入到山地区域,中间路过一处景色静谧之处,纪冠城说要停下来看看风景,两人就把车开下路,慢慢往里走。夏日炎热,靠水林地却是清凉,满目皆是葱郁,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这一隅天地已是世外桃源。
栾彰见纪冠城在此处心情愉悦许多,问他要不要露营,反正东西带都带了,不用一用实在是浪费。纪冠城观察一圈地形,确认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就同意了栾彰的建议。
栾彰扎营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搭好了天幕支好了帐篷,小桌小椅摆放开来,在阴凉下一躺,绝对是大多数人向往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刚刚还暴晒的太阳被一阵风吹来的云遮住,天阴了起来,雨不打一声招呼落下。
从小转大仅是几分钟的事情。
还好栾彰买的帐篷大得像个房子,把桌椅移进去也不觉拥挤。光光和阿基拉都讨厌水,待在车里休息,诺伯里也进入休眠,反而给了栾彰和纪冠城在帐篷里独处的空间。
栾彰觉得突如其来的大雨有点煞风景,纪冠城却双手抱膝坐得好好的,仰着头看外面的雨景。雨珠打在帐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听着嘈杂,心里却是静的。
“好想一直这样。”纪冠城忽然感慨。
栾彰始终看着纪冠城,第一时间反应:“哪怕身边的人是我也无所谓吗?”
纪冠城指指外面:“我是说这样。”
栾彰压抑看向雨幕,绿色被冲刷得深深浅浅,地上泥泞不堪,空气潮湿难耐,他也糟糕透顶。两人安静一阵,纪冠城才开口说:“你最会观察人类了,那么你怎么评价这一路的经历?”
栾彰仔细想想,脑中的信息很多,都是颜色跳脱的、纷乱的画面。当中充斥着很多人,很多自己原先不曾接触过的人,各种各样的面庞,实在是数不清楚。
“我算是读过一些书吧,但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今月曾经照古人’这句话的含义是在跟导师出差的时候。我们在西北的大学交流,结束后顺便去玩了一圈,我这种理科生可能对文学浪漫没有太具象的概念。可是当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接触到历经千年在风沙隔壁中留下的残垣断壁时,我忽然有了那种体会。千年即是一瞬,我触摸到了时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纪冠城看着灰突突的天空有些出神地说:“我也是从那时才开始有了一些意识,原来以前的我一直活在悬浮的高阁之中,所谈的理想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支撑的宏观概念。我没有亲眼看过医院病房里的死亡,没有闻过颓败院落里的潮湿空气,没有聆听过神佛前芸芸众生的虔诚祈祷,没有在黑暗中握住过任何一个圣贤的双手,没有……”
说到这里,他看向栾彰,释然说道:“没有体会过在爱人身边醒来迎接第一缕阳光的幸福。这样的我又怎么算作来过人间呢?”
“其实啊,我从出门就已经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活着的机会,我是说,作为自己活着,所以我很享受现在,我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栾彰听后心中钝痛,原来在纪冠城的设想中,等他开始爱栾彰的那一天来临时,他便不是再是他了。
“所以即便身边是你也没有关系。”纪冠城笑笑,“我答应你一起出门,可能是我也想离开那样固定的环境吧。我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的,这样每一天都会变得可爱而充满期待起来,每个人也是如此。栾老师,大家都有在努力的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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