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营骤然换了主帅,朱允熥交代几句也是应有之义。
几位老军侯走后,他再次拿起奏折。
可不知是心里的气还没消,还是有些乏了,那些折子怎么都看不下去。
“王八耻!”
“奴婢在!”
朱允熥放下奏折,“天不错,安排人出宫溜达一会!”
“遵旨!”
稍后朱允熥换了常服,外边的随行的八名侍卫也已准备妥当。
“邓平呢?”朱允熥见侍卫中领头的不是邓平,而是另一位身上挂着金吾卫佥事的胡观,开口问道。
胡观行礼,“回皇上,邓统领是昨晚的班儿,今早和臣交接的!”
他也是勋贵之后更是皇亲,他老子是淮西二十将之一,东川侯胡海。辈分上他更是朱允熥的姑父,老是爷子第十一女,南康公主的驸马。
胡家勋贵出身也是满门忠烈,胡观的大哥早年战死了,老二因为那一次蓝玉的案子,在家赋闲,但当初也是一员勇将。可胡观却没继承家族父兄的勇猛,反而看上去好似白面书生。
不过他这人虽没什么大出息,但和南康公主恩爱有加,小日子过得不错,老爷子看这个女婿也是比较顺眼。
“你们家老三满月了吧?”
马车缓缓朝宫外行驶,朱允熥在车厢中对跟在身边的胡观说道。
“是,前儿办的满月宴!”胡观和南康公主如今两子一女,家里人丁旺盛。
“呵,摆满月酒也没说跟朕说一声?”朱允熥笑道。
“回皇上,不是臣不想,是公主交代谁都没告诉,就自己家人吃了顿饭!”胡观笑道,“公主还说,孩子小没必要弄得满城都知道,然后又是收礼又是走人情的。”
这夫妇俩,倒是低调谨慎的人。
朱允熥心中一笑,嘴上道,“你回头跟十一姑说,改天把孩子抱进宫给老爷子看看。”说着,笑道,“真是的,满月酒不请外人就算了,自己娘家也不告诉?”
胡观听了咧嘴大笑,脸上满是欣喜。
“倒是个厚道的老好人!”
朱允熥平日和这位姑父接触不多,今日闲聊几句观感倒是不错。
这人历史上的下场也不怎么好,先是跟着李景隆出征,结果手下的兵阵势还没拉开,就让朱棣给生擒活捉了。
朱棣有心拉拢他,他还不答应,心里就认定老爷子传位的建文才是正统。后来朱棣实在看他不顺眼,找个茬给逼得上吊了。
“皇上,您想去哪溜达去?”
马车已驶出了午门,接近皇城外的闹市。
“随便吧!”朱允熥吩咐一声,撂下车帘。
胡观想了想,看看周围的侍卫们,一时没了主意。
“去哪呢?”他心里暗道,“闹市里人多不安全,京城那些好玩的地方,也不能带皇上去!”
所以,朱允熥的马车就在城内,漫无目的的晃悠起来。
许久之后,朱允熥不见马车停,诧异的撩开帘子,开口道,“怎么一直逛?”
“臣,不知皇上您想去什么地方?”胡观老实的说道。
“这人啊!”朱允熥心中摇头,“若是李景隆在这,不知道去哪能让我心里放松身上舒坦”
想着,他看看街景,感情走了许久依旧在官宦住的内城晃悠。
“前面是铁狮子大街吧!”朱允熥开口道。
“是!”胡观看看那边,“半条街都是曹国公他们家的!”
“就去他们家!”朱允熥开口道,“别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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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里,挨着几盆盛开的月季花边儿,一张黄色的藤椅上,李景隆盖着毯子双眼无神的盯着棚顶。
小丫鬟慢慢走进来,轻手轻脚的放下茶水。
刚要走,被李景隆给叫住,“你给爷捏捏脚,爷腿酸!”
那丫鬟低声应了,蹲在他身边,把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玉手缓缓捏着。
“哎!”李景隆叹口气,把脚丫子往上抬抬,“没意思呀!”
说着,他的大脚丫子顺着丫鬟的领口
“老爷!”管家嗖嗖的冲进来。
“慌里慌张干什么?”李景隆顿时大骂道,“我这好不容易刚得劲一会儿”
“爷,皇上来了!”
咚,李景隆的大脚丫子直接踩着丫鬟脑袋,两步就奔了出去。
胡观带人走在前边,就觉得眼前一花,嗖的一下就有东西直接奔到眼前。
“曹”
“驸马爷!”李景隆拉着胡观的手,盯着对方,“万岁爷呢!”
“后边!”胡观有点受不了李景隆的眼神,费好大劲才把手抽出来。
然后他眼前又是一花,李景隆再次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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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正看着李景隆家后院,那成排的高楼。
一般这种楼是不住人,都是家里的库房。
“罪臣李景隆,叩见皇上!”
朱允熥目光收回,落在李景隆脸上。对方胡子拉碴,好似一晚上老了许多岁似的。
“臣,不知皇上驾到。”李景隆双眼满是血丝,说着说着眼泪就噗噗往下掉,泣不成声,“臣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皇上了,没想到您突然”
“再也见不着?”朱允熥看看他,“你要死?”
“皇上让臣去死,臣就这去!”李景隆叩首。
朱允熥看看他,背着手,“嗯,去吧!”
“啊??啊??”李景隆愣了。
“起来,像个人似的,一把岁数动不动哭天抹泪儿!”朱允熥骂道,“有出息没有?”
李景隆擦了眼泪,跟着朱允熥后头。
见朱允熥进了花房,赶紧上前把他刚才做的藤椅擦了又擦,然后铺上毯子,让朱允熥坐下。
花房之中鲜花盛开温暖如春,朱允熥环顾一周,“还是你会享受,弄这么个好地方,闲来无事坐着摇椅看看书喝喝茶,睡个懒觉多惬意呀!”
“皇上,臣错了!”噗通,李景隆又跪下。
朱允熥皱眉道,“你错哪了?”
李景隆哽咽道,“臣昨晚彻夜难眠辗转反复,思索良久。”
“臣是皇上钦点的协办大臣,是帮皇上办事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涉及到谁,都要一五一十禀报皇上。不该存了不想得罪人的小心思,更不该自作主张!”
说着,膝行两步,叩首道,“臣忘了自己的本分,遇事总想着把之摘出去,完全没领会万岁爷的苦心,没为万岁爷着想!”
“臣呜呜呜呜”李景隆嚎啕大哭,“臣对不起万岁爷栽培之恩,更对不起万岁爷之信。臣呜呜呜”
他这一通哭,跟着李景隆进来的胡观目瞪口呆。
“这曹国公是属戏子的?说哭就哭?他娘的他是水做的?大老爷们也好意思这么嚎!”胡观心中暗道,“这么肉麻的的事他都做得出来?我的个乖乖!”
“皇上,呜呜臣以为您不要臣了,臣不能没有万岁爷啊”
“再哭,曹国公的爵位都给你革了!”朱允熥冷笑。
顿时,李景隆一声不出。
“闲来没事出来走走,路过你家门口!”朱允熥随着摇椅摇晃,“朕不来你在家里享福,朕以来你就哭哭啼啼,表忠心的事儿,一次两次行,朕看多了也烦!”说完,叹息一声。
李景隆擦去眼泪,“万岁爷可是有了烦心事?”说着,低声道,“臣恨不能为万岁爷分忧,实在是无用之人!”
“他娘的他真能顺杆爬啊!”胡观心里又暗道,“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我们这些侍卫哥们们陪着皇上,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你倒好,上来就要分忧?”
“何止烦心事?”朱允熥叹口气,“是一堆事儿压着朕抬不起头来!先有周王磊磊重案,审不清查不断。云南战事,还跟朕摊派了两百万的军费国库一时半刻,还真拿不全”caso
“臣,愿意为皇上分忧!”李景隆忽然开口道。
朱允熥斜眼看他,“你拿什么分忧?你掏腰包?”
“臣一切都是万岁爷给的,如今国家有了难处,臣自然要站出来。”李景隆大义凌然的说道,“臣高官显贵做着,锦衣玉食享受着,此时不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出力,更待何时!”
说着,叩首继续道,“臣家中三代人积蓄,多了没有十万银钱还是拿得出,臣这就让人开银库,把银子送到户部去!”
“我的个乖乖?他贪了这么多?”胡观心里暗骂,“老子家里万都没有,他他妈的随手就是十万?”
朱允熥坐直了身体,盯着李景隆,冷笑道,“哦?十万?你曹国公还是阔气?”说着,继续冷笑道,“你那俸禄才多少?你祖父你父亲给你留的都是产业,十万的现钱你哪来的?你没少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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