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侯府,满是素缟,灵堂前站了满孝子贤孙。
“以前没留心,曹傻子竟然生了这么多儿子!”
曹家的人的哭声,震得郭英脑膜嗡嗡的疼。他环视一周,猛的发现曹震的许多儿孙,他居然还有不认识的。
他又看着棺椁中,好似酣睡一样的曹震,想说些什么,可又好似千言万语堵住胸口。
曹震从军之初就跟他在一口锅里搅食,这厮是个财迷,到了晚上不睡觉,把白日抢来的财货一遍遍地查。查完了之后抱着美滋滋的傻笑,别人问他笑啥,他说老婆本有指望了。
别人问他将来想找个啥样的婆娘,他说腰像水桶腚像磨盘,走路带风一顿能吃七个馒头,骂起人来两个时辰不歇气。
想到此处,郭英忍不住想笑。
他又看看灵堂前站着的,曹震的妻妾们。还真是他娘的一个个跟母夜叉似的,膀大腰圆。
“爹呀!”
“祖父呀!”
“老爷!”
一声声哭喊,让郭英心烦意乱。
“傻子,你省心了!”郭英拍拍厚重的棺椁,“两眼一闭,他娘的享福去了!”说着,长叹,“啥罪没遭,也算他娘的老天爷照顾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死在娘们的裤腰带上!”
说完,他心中似乎痛快不少,但随即被歉意充满。
“今儿是我找你爹喝酒”
曹震的长子次子都在军中,如今在家中挑大梁的是老三曹辉。看长相活脱一个吃人肉的山匪,青面獠牙龇牙咧嘴的。
“哎!”郭英又叹,“以前都是你爹追着找我喝酒!我还不愿意搭理他!人家说,跟你爹喝酒不吉利,他这辈子喝死的人太多!没成想我八百年不主动找他喝一回,把他喝死了!”
“你千万别这么说!”曹辉咧嘴就嚎,“父亲常说生死有命,他这阵子就总是把死挂在嘴上,说什么过一天算一天!”
郭英摇头,又看看棺椁,曹震身上穿着簇新的侯爵蟒袍,棺材里摆满了各种奢侈的随葬。
“你他娘的!”郭英又是叹气。
下一秒,他眼神一定,在哭哀孝子贤孙中发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郭英努嘴,“入了你家的家谱?”
郭英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着老爷子微服回凤阳的时候,在路上捡的便宜儿子。那小子的小名也叫小石头,他娘是曹震养在外边的外宅。
曹辉也回头瞅瞅,低声道,“年前入了家谱了,现在也姓曹,叫曹石。父亲生前托人送进武学读书,眼看着也快成人了!”
郭英想想,脑中浮现出曹震之前的话,开口道,“虽不是亲兄弟,但毕竟是你爹认了的,以后当成手足兄弟,别亏了人家母子,别欺负人家!”
“四大爷您放心!”曹辉开口道,“我曹家没那么多臭规矩,进了家门就是我曹家人,谁敢欺负他且看我拳头硬不硬就完了!”说着,顿了顿,“爹生前把家产都分好了,人人都有一份,我曹家也断没有旁人家子孙争家产的闹剧!”
郭英一笑,又看向棺椁中的曹震,“谁他妈说你傻?你比谁都精!”
说着,郭英拍拍曹辉的肩膀,“你是个厚道孩子,以后有事我若在京去我家寻我,若我不在就给凤阳老家去信,有你四大爷在,你曹家没那快倒!”
“其实”曹辉看看郭英,“爹生前说过,我们这辈人以后还是凭本事争功劳吧!要是行,跟大哥二哥一样,靠自己本事当总兵参将。要是不行,就老老实实在家抱孩子。”说着,苦笑道,“爹说,武将之家是上阵打仗的,没那两把刷子硬顶上去,自己死了到没什么,若是平白害了士卒的性命,他娘的就是害人精!”
说到此处,又嘟囔一句,“反正他老人家那辈儿,抢来的真金白银,几辈子都吃不完!”
郭英忍不住再回头,瞅瞅曹震的脸,“你他娘的是活明白啦!”
就这时,外边猛的传来震天的哭声。
郭英皱眉朝外看,一群铠甲都来不接解掉的军中悍将,咧着嘴跟死了爹似哭天抢地的进来。
“老将呀!”
“侯爷呀!”
“军门!”
来的都是曹震在军中的旧部,都说什么人带什么兵,曹震带出来的人,看着就没东西,各个都是歪瓜裂枣。
“侯爷呀,您怎么就走了呀!”
“老将呀!您就这么撒手啦!儿郎们以后上哪找主心骨呀!”
郭英听着这些哭声,脚步挪动,皱眉朝外走。
恰好路过灵堂正房门前,见那边围着一群人,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顿时一愣。
别人家的白事,都是正儿八经请个有身份的人在门口担当知客,负责迎来送往。
曹家可好,他娘的门前放个账房先生,在那写礼账。
“还真是曹傻子的作风!”
郭英又气又笑,走过去低头悄悄,上面赫然写着,“某某千户,礼金白银一千元。某某都督,礼金三千”
“草!你死了都离不开钱!”郭英又回头骂道。
然后,目光又是一定。
“郑国公家,白银五千!”
“保国公家,白银五千!”
“颍国公,白银三千!”
“信国公,白银三千!”
然后,下面是密密麻麻一大串,看得人眼花缭乱。
“郭侯”有正在交待礼金的将领见到郭英,赶紧弯腰行礼。
“去吧!”郭英不耐烦的摆摆手,看看那局促的账房先生,伸手摘下腰里的玉佩,当的一声仍在桌子上,“回头去我家里,支银元一万,小黄鱼五十条!”
账房先生手一抖,忍不住惊呼,“侯爷,这也太多了!”
“多个屁!”郭英骂道,“老子要是比他先死,他随的比老子还多!”
随即,他心中猛的涌出一股怒气来。
曹傻子是爱钱,当年为了战利品为了娘们没少跟兄弟们打的头破血流动刀子。可哪个兄弟先走了,在人情往来上他从不含糊。
甚至暗地里,养了许多兄弟的家小好几十年。
可现在轮到他的丧事了,怎么来的人,这么少?
郭英就这么闷头生着怒气,来到前院,一看偏厅里坐着的人,忍不住更是火冒三丈。
偏厅中,就东莞伯何荣一人在那坐着,佝偻着腰,两头叩一头。
“人呢?”郭英骂道,“都死哪去了?曹傻子没了这么大的事,打发人送点钱来就拉到了?吊丧的人影也不见半个?”
“你想让谁来?”何荣看看郭英苦笑,“老张前几日中风了,如今走路挎框,老朱老糊涂了不大认人,今儿早上我去看他,正赶上他管他媳妇叫妈。”
“老温一听老曹没了,直接昏了在家躺着呢!老李刚才哭的背过气去了,他儿子怕他死这,赶紧领回家去了!”
“老谢早就下不了床了,窝吃窝拉。其他几家的子侄,如今都在军中,要么在西北要么在辽东,你还想谁来?”
闻言,郭英的怒气渐渐淡了,可心中却好像还有千金石一般堵着,就是不痛快。
赌气一般一屁股坐下,半天蹦出一个字,“草!”
然后,靠着墙壁长叹,“这代人,都他娘的吹灯拔蜡烛了!”
接着又长叹,“我就是感觉老曹的后事,太他娘的冷清了!”
何荣看看灵堂那边,眼眶一红,“丢亏老某!”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