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屋是简家后山上唯一一栋建筑,简风子在山上这几日,日日住在里面。
瀑布的水流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他会跟上来吗?”女人问道。
安之张开嘴,回答她:“会的,一定会。”
女人怀疑,“你这么肯定?”
“简家后山不会有除简家外的人踏足。”安之已经放弃控制自己不去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小风看见我们两个外人,一定会追上来。”
话音刚落,林间忽起一阵爽风,树海摇动,发出婆娑之音。
安之轻扬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低声道:“他来了——”
两人静声不再语,双双走进木屋。
门一关,只见那女人怦然化为一把扫帚,靠立于门边。
扫帚精!
安之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对扫帚精叮嘱道:“好好呆着,不要言语,误我大事。事成之后,我定助你成人。”说罢,化为一团紫烟,缓缓上升,飘至屋顶。
安之盯着这团烟雾,恍然大悟——自己是与那女鬼“感同身受”了。
几个呼吸之间,忽闻吱嘎一声,看去,木屋大门已推开一条细缝,明朗的月光细细地洒下一道在地。
从细缝向外仔细看去,简风子在屋外,探头探脑,往里偷看,就是不推门进来。
凝视着他,女鬼的嘴角勾出一道明显的弧度,会心一笑。
安之感觉到他对简风子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像猫捉老鼠。
猫捉到老鼠后总要戏耍一阵的,是欲擒故纵、玩弄于股掌、看待玩具的玩味,更多是摧毁,但又夹杂些别样想法,有些像是……喜欢。
这只女鬼对简风子的想法很矛盾。
想到这件诡异的事发生在简风子十岁的时候,安之不寒而栗:小风小小年纪就要被女鬼惦记。可怕。
山中夜晚寂静幽深。
忽然,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那扫帚精倒落地面。
突如其来,安之吓了一跳,简风子同样。门外,他瑟缩一下,后退两步。
女鬼又分出一缕袅袅紫烟,绕上门把手,缓缓拉开。
开门之后,简风子见到门中情形,惊吓得跌坐地面,大张嘴巴,双眼圆瞪,脸色煞白,一滴冷汗从额角流下。
那女鬼飘下屋顶,直往简风子眉心钻去。
经过一阵天旋地转,安之视线重新清朗,他同简风子一样,朝屋里看去,跳入眼帘的却是一团烂肉!
从染血的衣物来看,是那扫把精的尸体!
原来那女鬼给简风子用了幻术,让他看到这并没有发生的血肉模糊的一幕。
幻境中,女鬼已幻化出实体,飘至简风子面前,伸出纤细而指甲尖锐的手,勾起他的下巴,使他昂头看向自己。
从简风子清澈的眼眸里,安之看到女鬼的模样。
英英玉立,紫裘狐袄披身,穿着雍容华贵,从这举止看,却并不大方得体,一举一动皆是妩媚与风情。
仍是那张狐狸面具,遮去上半张脸,只有一张精致的红唇、一副小巧秀气,线条利落而干净的尖尖下巴。
安之觉得这女鬼长得漂亮英气,嗓音却不男不女,更像个男人。
“怕吗?”女鬼问到简风子。
简风子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缓缓地点头。
听闻,女鬼“呵呵”笑了两声,才道:“是我要的反应。”她又问道:“知道在十岁宴的那晚会发生什么吗?”
简风子依然凝视着他摇头。
女鬼弯下腰,仔细观察到简风子的脸。片刻后,红唇勾起,会心一笑,直起身子,有些小孩子气地说:“回去好好问你的长辈,在十岁宴后梦见了什么。另外,你是我的,不许去望思台圣主哪儿!”说完,抽回手,转身要走。
“少爷!——少爷!——”幻境中忽然有其他声音出现。
女鬼低声喃喃道:“有人来了……小风该醒了……”
说完,又是一阵扭曲感袭去安之。他发誓,他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了,不然出了幻境,保证呕吐不止。此刻,他的胸腔中有一团东西堵着,上不来下不去,简直折磨。
“少爷!——少爷!?——醒醒啊少爷!——”
安之仍然是那团紫烟,悬于屋顶,俯看木屋内发生的一切。
木屋外天光大亮,林中鸟雀跃地鸣叫,此起彼伏。
屋内却是一塌糊涂,鲜血满地,好似昨晚幻境中那场血腥事是真实发生。可环顾一圈,并无尸体,唯一的人也是正躺在血泊中的简风子。
他正在安睡中,衣物完整,只沾染鲜血,衣服被染得鲜红。
“少爷!少爷!”下人早已推门而入,跪在简风子身边,试图将人唤醒,“今日十岁宴,简家与全昂琉的百姓都已经在外等少爷了——现在已经中午了呀,为什么还昏睡不醒?——”简风子半天唤不醒,他已经要急哭了,声音哽咽。
安之奇怪:女鬼已经退出幻境,按理说简风子也很快就醒了才对。难道是她还安排要发生什么,所以不能让他现在清醒过来?
果不其然,那拄着金丝楠阴沉木的老人破门而入,一见眼前场景,当即气昏过去。
好在有人陪同,他们接下老人倒下的身体,并无让他摔倒在地。
万幸中的不幸,那些人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目光纷纷投向木屋内。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