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汪盼兀地开口。
沈渊转而看向汪盼,“什么为什么?”
汪盼道:“为什么明知人间反复无常,却不断有人投身与她,摒弃不了?”
这属实是把沈渊问倒了,汪盼从未出过蓬莱岛,对人间远阔一概不知,解释起来比较难。
思付半晌,他指向浔武街一座阁楼,对汪盼问道:“你看那座亭楼,感觉它怎么样?”
汪盼应声看去,目光丈量一番。
飞檐青瓦,梁脊上坐一排琉璃群兽,日华照耀下闪出莹莹细光,亭楼凌空高耸,云雾缭绕周围。
他道:“典雅瑰丽,与蓬莱阁相当,不过亭楼相当的新,应该才建成不久。”
“是的。”沈渊颔首,接着又问:“当年蓬莱阁建造多长时间?”
蓬莱阁建造之时汪盼还没出生,不过蓬莱岛内另有一座与之相当的药阁——是为楚云所居的阁楼。虽然药阁与蓬莱阁一同时间建造,但楚云却一直把药阁挂在嘴边。
汪盼就着回忆道:“大概三天。”
沈渊又问:“那你知道那座阁楼建了多长时间吗?”
汪盼摇头。
沈渊道:“那座阁楼是我和典山刚出生那年,母亲父亲为典山建造,为了让他平安喜乐,无恙无灾,所以取名:无恙阁。以凡人之力大概用了十年,而且是匠人夜以继日动工的结果。你看无恙阁很新吧,因为一个月前才建成完工。”
“我知道我知道,”何梦访插一嘴,“说是无恙阁底下那块地是典山的病宫所在,要盖个楼压一压,典山那个傻样……”
话没说完,沈渊坟了何梦访一眼,“侄儿,你当着我面说我弟,就不怕我……”
何梦访嘀咕道:“小时候你不也经常说典山傻嘛……”
“嗯?——”说罢,沈渊扬了扬拳头。
“你继续你继续……”何梦访呵呵笑道。
一阵风吹过,除了吹来三人早已习惯的奇怪味道,也吹起一挂风铃,空灵之音响起,叫这静得仿佛透明的浔武大街瞬间枯骨生肉,鲜活一丝。
沈渊枕以风铃声道:“所以你瞧这浔武大街,琳琅喧闹,那是世世代代积累的结果,它经历了多少个十年,上演过又寄托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嗔痴。想到这些,你我舍得让它荒废成一座死城?”
汪盼抬眼望向沈渊,他的一双杏仁眼着实明亮,好似倒映了一整片星河。
咚咚咚——胸腔里又泛起奇怪的鼓动感。
此间清风未停,怕它暗送秋波,汪盼立即出声掩盖过去,“可……可是人间苍黄反复,鬼域以前也是一片不夜城,如今却成了暗不见天日。有些事我们阻止不了它的发展,如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无可更改。”
沈渊拍拍汪盼肩膀,老气横秋道:“人间嘛……纵使滂沱大雨,天灾人祸,只要还有一丝火种,就能重新成燎原之势。这种反复无常也代表无限种结果,你又怎么知道没有闲散神仙羡慕人间的反复呢?”
说着,他伸手一勾汪盼脖子,迫使汪盼弯腰低头,他正好在耳边道:“平都之所以变成鬼域,肯定是因为没遇见我们。”
勾着脖子的姿势实在令人不舒服,汪盼一抻脖子,想直起身来,稍一抬眼,竟叫两人四目一对。那沈渊一挑眉峰,嘴角微扬,杏眼弯弯,对他笑道:“少岛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汪盼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和惊吓很像,让人心惊胆颤,后背冷汗滋滋。
他猛地抻直身体,理了理衣领,愠声道:“成何体统!”语毕,快步向前走去,与沈渊拉出七丈远。
他独自抑制胸膛的剧烈起伏。
何梦访对沈渊抱手一揖,道:“你居然敢勾他脖子,侄儿佩服,佩服。”
沈渊奇道:“他是琉璃做的,易脆,碰不得?”
何梦访低低一笑,“也不是,主要你跟他不熟。”
沈渊偏过脑袋,声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啧!”随即着了魔似的停下脚步。他一脸凝重沉默,双眼微微眯起,眼下两片卧蚕跟着隆起,注视着一家店铺。
何梦访不明,凑上前问道:“咋了?你要跟他‘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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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疾 三
沉吟好一会儿,沈渊只是怔怔地望着铺子,目光从未离开一刻。
何梦访好奇他在看什么,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阅微堂——是沈渊注视的商铺的名字,里面飘出浓浓的中药味。
往铺子里看去,只见一道靓丽的身影。
那人始终背对他们,但从背影可以看出是一位女性。
女人发丝乌黑而浓密,一条黑粗的辫子垂顺至腰间,辫梢系以一条淡粉色丝带,竟还系成了蝴蝶结,那条丝带随着她忙碌的步伐,不停飘忽着。
——沈渊居然在看女人?
何梦访重新看向沈渊,只见他双眼一眯,嘴角一扬,灿然一笑。
——沈渊居然在看女人!
何梦访疯狂地眨动眼睛,以为是一时眼花的结果。
沈渊除了没有痛感,连情感都是不完整的。
当然,这只是他长久与沈渊接触下来,得出的结论。只是自己这么觉得。毕竟情感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可意会。
何梦访觉得不可置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居然在你身上发生了?!”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