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绫出去了。我建议你去把她带回来。」方书纬是这麽说的。
於是安娜顺着庇护所前的缓坡,一路来到废弃的车站里。在逐渐西沉的懒散的夕yan下,她看见高晓绫蜷缩在铁轨上,双手捂着耳朵,全身发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截至今天探索结束为止,高晓绫都还是那个开着血腥的玩笑,彷佛天塌下来般的危机都能用一抹残忍微笑化解的高晓绫。
安娜从来都觉得负面情绪是该自己消化处理的东西。她没有义务听别人诉苦,别人同样不需要来安抚她。理智上她告诉自己应该离开。躲开麻烦、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回到庇护所,坐在沙发上修剪指甲,等高晓绫推开门,用一句「你去哪里浪了」轻轻带过。
但总是有那样的时刻。理x忽然消失无踪的时刻。
为什麽呢?安娜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好,向晚的风溜过皮肤,带着刚出炉的夕yan的气味。
或许是高晓绫那对棱角分明的发饰忽然扎进她心里。
又或许是因为,她恍然惊觉,放眼望去整座永违镇彷佛蒙上一层灰,从脚下的落叶、身边的候车座椅,到断轨对面的树林。
而这样陈旧蒙灰的世界,唯独断轨上的少nvse彩鲜明。
「高晓绫。」
对方侧过脸来。
「……你说离开这里,是要去哪?」
嘶哑的嗓音g勒出一幅行将崩溃之人半步迈出悬崖边缘的画像。
安娜张口,忽然间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像这样安慰人的经验,所以现在该说什麽?所谓「离开这里」指的又是什麽?
「我没那样说过。我们会一直在这里。」最後她只乾巴巴地这样回应。
「不对,你说过。」高晓绫凄惨地笑着,站起身,伸手指向铁轨延伸而去的方向,「而且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无数个想要逃走的念头在安娜的脑中蠢蠢yu动。想回庇护所把方书纬叫来。那个平时几乎不说话的男生,在看透人心的方面似乎意外地拿手。
「那,怎麽离开?我们该待的地方又是哪?」她只好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
「我不知道,我怎麽知道。」高晓绫按住额头,「……你有没有听见,平交道的声音?」
她细听了一会儿。只有风声,还有枯叶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一gu无以名状的异样感如霉菌一般攀附在她的内脏,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咙。
「回去吧。」她试图用说话来强迫自己分心。
高晓绫默默点了点头。安娜走到月台边缘,向对方伸出手。在安娜的印象里,上一次握住别人的手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但她总觉得这样温软的掌心并不陌生。
是为什麽呢。
她们在天空变成乾净的深蓝se时回到了庇护所。大厅弥漫着烤r0u排的香气,方书纬站在炉台前,听见她们开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
「你们要用浴室的话就先用。我刚放了热水。」
「那就不客气了。」
浴室内蒸气氤氲。
高晓绫依然是那副恍恍惚惚的模样,沉默地坐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浸在水里。安娜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於忍不住舀了一桶水。
高晓绫用眼角瞥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安娜看着那双金se的眼睛彷佛被触动了什麽开关一般微微颤动,高晓绫转过头来,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麽;但她手上那桶水已经理所当然地泼了出去,水花在空中划拉出不太完美的抛物线,泼sh了高晓绫的脸,然後——
然後,高晓绫欺身而来。她似乎在笑,双手按住安娜的肩膀,往後一推。安娜还没反应过来,哗啦一声,热水迅速漫过口鼻,顿时周遭的声音模糊了起来。肩膀被牢牢抓住,身t在下沉,四周都是白花花的气泡,热水刺痛了眼睛。她闭上双眼,右手胡乱一揽,扣住高晓绫的腰,索x把对方一起往水底带下去。
彷佛一世纪那麽久以後,背部终於撞到了池底。安娜睁开眼睛,看着水面上光影错落,两人的长发如同水草交缠舞动,被她们带起的气泡争先恐後地上浮。高晓绫伏在她身上,飞快的心跳藉着肌肤传递过来。
既视感。
空气从口鼻中偷溜出来。昏沉之中有那麽一瞬间,她感觉这里并不是明亮的浴室,周遭也不是温暖的热水。更加幽暗而更加冰冷,水面应该更加遥远——
高晓绫忽然挣扎起来,口中吐出一串气泡,擦过安娜的脸颊,往水面而去。安娜回过神来,连忙松手把对方推上去,自己再撑起上半身露出头来。
高晓绫一边大口呼x1,一边却是止不住地笑着。浴池的水在那张jg致的脸上纵横交错。
於是安娜也笑了。
「妈的有病。」她们同时说。
那天晚上安娜作了梦。梦里的天空像是肮脏的抹布,雨细细密密地下,她和高晓绫并肩穿过无人的c场。
空旷的泳池。幽暗的水底。互相拉扯的两人。回荡在池边的笑声。
淋浴间里蒸气氤氲。
「你才不会一声不响就挂了。要是你挂了,我就去全世界放烟火庆祝,昭告天下。」
自那之後又过了很久。久到安娜几乎忘了那天失常的高晓绫,以及那清晰得像是现实的梦。
有次高晓绫向她呕气,抱怨探索的锋头都给她抢走,於是她不再每次都和高晓绫一起出动。空下来的时间,她会去镇上走走:顺着学校前的缓坡一路往下,经过荒废的派出所,就是市场的遗迹,那里总是能找到方书纬要求的原料。
有天她在废弃玩具店的货架上看见一支烟火。
她鬼迷心窍地取走了,藏进庇护所卧室的壁砖里。
而後,极其平凡的一天,向晚的风溜过皮肤,带着刚出炉的夕yan的气味。修完指甲的安娜抬起头,看了看时钟。已经超过了平时探索结束的时间。
她原本该和高晓绫一起去探索的。都一起走到半途了,高晓绫突然赶她回来。反正她早就习惯对方的喜怒无常,也就没多说什麽。
方书纬在门外不知道又在修整什麽。庇护所大厅安静得可怕。
没来由地,安娜感到一阵心慌。那感觉如霉菌一般攀附在她的内脏,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咙。
她站起身。
从半敞的玻璃窗上,她看见方书纬推开前门。
「安娜,这位叫毛芯惠的找你。」
那天晚上她点燃了烟火。五彩斑斓的光在夜空里炸开。
方书纬离开了。留下修建完善的设施,唯独坏了的陷阱一直没有修好。
深夜,她梦见高晓绫在微暖的晨光里把她喊醒:
「欸,我作梦了。」
「梦到你终於把菜园里那座陷阱修好了?」她迷迷糊糊,只知道怼回去。
「梦到我们像正常学生一样去上学、躲教官、翘课。」
「……那你什麽时候要把陷阱修好?」
「妈的你欠打。」
然後她惊醒过来。
寒冷漆黑的卧室里,没有别人了。
真令人头秃。
这是现在吴佳芸内心唯一的想法。
一回到庇护所,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崭新的炉具——她可不记得她们的材料足够把炉具升级成电陶炉!
脑海里掠过一个人影。对了,那个深绿se头发、叫方书纬的男生。很久以前他刚来到这里时,曾经请求她们收留,那时因为粮食不足而婉拒了他,现在想想真是亏大了,据说他能尽可能减少升级设施所花费的材料。
难道他从安娜那边离开了?
但是升级成电陶炉又有p用?她们根本就剩不了多少食材啊!
在她的思绪千回百转时,梁秋韵从楼上走了下来。
「方书纬今天来过一趟。」她平淡地解释,「还带来了一些食材,看来够我们撑一阵子。」
吴佳芸庆幸自己一回来就打发ai美去洗澡了。她挑了挑眉,不动声se地回应:
「他从那两个肖婆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帮我们修炉具?还g走她们的食材?有勇气啊。那他人呢?」
「他说他被安娜赶出来了。现在暂时被李岳谦那边收留。」梁秋韵罕见地没有因吴佳芸的措辞动怒。或许她终於学会不生这徒劳的气了。
「是喔。」这事吴佳芸倒没听说。想想也是,今天探索时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交换情报。
无论如何,粮食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吴佳芸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以後该如何对付安娜这件事,转身走向澡堂。
澡堂的门锁着。吴佳芸皱眉,咚咚咚地把门敲得震天响。
「等等等等一下!」里头传来ai美慌乱的声音,接着一阵乒乒乓乓,夹杂着小小的惊叫。吴佳芸翻了个大白眼:
「你在冲杀小?」
「等我一下啦。」ai美听起来委屈得都快哭了。吴佳芸实在ga0不懂究竟洗个澡为什麽也能ga0得这麽狼狈。
好一阵子後,门终於开了。ai美抱着浴盆,头发用浴巾缠起、身着便服:
「请、请进!」
「你洗完了?」吴佳芸错愕。再看看澡堂,浴池里根本没有水,附有莲蓬头的冲洗区倒是sh漉漉的。再回过头,ai美已经一溜烟跑了。
那家伙失忆之後澡也不会洗了?说好的知识记忆还在呢?
ai美砰砰砰地跑上楼,内心的惊涛骇浪还未平复下来。
澡堂,是澡堂!好像在日本一样。好厉害!还会有回音!
但是!
——该怎麽用啊?难道要an0吗?这种事怎麽做得到啊?吴佳芸会敲门进去,表示她们平常是一起洗的吗?天啊!
b起被告知昨天杀了一个人,显然这种更有现实感的问题更让她烦恼。ai美在木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才稍稍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但从醒来到现在,接踵而来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所谓那点「知识」真的能派上用场吗?如果她真的如虎爷她们所云,一直在这里生活,那怎麽会连澡都不知道该怎麽洗?
「我、我该不会被骗了吧……」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旋即又被甩出脑袋。综合所有人对她的态度,怎麽也不像是联合起来骗人的模样。况且,今天随同虎爷去探索时,她非常确定自己不是第一次进入那栋建筑——那格局实在太令她感到熟悉了,彷佛脑海里已经刻下整张地图似的。
吴佳芸回到楼上的房间时,ai美正趴在地板上,脑袋上还裹着浴巾,呆呆地望着墙壁。
「……你中邪?」
ai美「哇」一声从地板上弹起来:
「虎、虎爷!你什麽时候进来的?」
「刚才!」她没好气地撇撇嘴,「你发什麽呆啦?快把头发弄乾!」
「喔、喔……」ai美仍是愣愣的。她把浴巾取下来,却就这麽盯着,发梢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吴佳芸实在看不下去,呿了一声,直接抢过浴巾,包住她的脑袋使劲搓r0u。
「哇!你g嘛!」ai美惊呼。
「我才要问你g嘛!」吴佳芸吼了回去,「像傻子一样!」
「没有!我在想……在想探索的事。」
吴佳芸甩给她一个眼刀。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件事。我在想……想那个y森森的教室和走廊,竟然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是指格局方面。我觉得前面往右会有路、就真的有路;我觉得这条路会是si路、就真的是si路。」ai美深深x1一口气,「就好像我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一样。」
生活。
吴佳芸手上的动作一滞。
「就连庇护所都没给你这样的感觉?」她问。
「就连庇护所都没给我这样的感觉。」ai美的语气相当肯定。她抬起头,直直看向吴佳芸的眼睛:
「还有些事情,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问:你们难道不觉得,所有事情都很不正常吗?为什麽人能变成水桶?为什麽我们非得玩这些游戏不可?
——为什麽你们好像理所当然地,过着不是普通学生该过的生活?」
吴佳芸对上那无b认真的视线。她必须承认:这些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并且对答案也毫无头绪。
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手替她拨开了周遭的云雾,她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空白的世界一样。
脑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她试探x地问:
「那你所谓普通学生该过的生活是什麽?」
「就……按表c课、读书考试……」ai美支支吾吾地拼凑字句,「不会变成水桶。」
按表c课。读书考试。
一直以来都和她们一起艰苦求生的ai美,怎麽会对「普通学生生活」有这麽具t的印象?
思及至此,吴佳芸丢下手中的浴巾,转身飞速冲下楼。
脑海里尽是些疯狂的想法。
自己的过去、所有参与游戏的人的过去、来到庇护所前一片空白的记忆、从何时起开始这样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为什麽周遭满是漏洞,他们在这之前却一丝一毫未曾怀疑?
这些事必须让其他人知道——越快越好!
ai美不明所以,本能地跟着跑下阶梯。踏进大厅那一刻,脑海里某个部分忽然清晰了起来。
庇护所的大厅墙上挂着黑板。角落堆着木制桌椅。种种要素符合她对於「教室」的认知。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看向w迹斑斑的墙壁。墙的下半部被整齐排列的木片包覆。这不是她印象中常见的装潢。
但是,很眼熟。
「公……公学校……?」
何诗闵站在炉台前,见她们风风火火地下楼,似乎被吓住了,呆呆地张开嘴,说不出话。梁秋韵站在她身边,眉头微微挑起,张口正yu斥责她们在室内奔跑的行为。ai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短暂而尴尬的沉默中,只见吴佳芸大步走过去,抓住何诗闵和梁秋韵的手臂:
「你们来到这间庇护所以前,在哪里?」
何诗闵与梁秋韵对看一眼,又看向紧握两人手臂、表情分外认真的吴佳芸。
「……我不知道。」梁秋韵瞪大了眼睛。她慢慢伸出手,捂住额头,「为什麽……为什麽我从来都没注意过?」
方书纬从梁秋韵她们那边回到了目前收留自己的庇护所,看着整齐堆放在庇护所大厅的粮食。
安娜发现食物少了大半後会生气吗?他後知後觉地考虑这个问题。
算了,拿都拿了。
思绪飘回他刚来到永违镇那天。这间庇护所的三人虽然食物库存有些紧张,却依然留他下来吃了晚饭。
「今天你就在这里过夜吧?」那时李岳谦说,「天亮以後你去另外两间庇护所问问看。我听说其中一间只有两个nv生,她们应该有办法收留你。」
他叹了口气。
叶真谕正在用浸sh的抹布,擦除各个角落的灰尘。方书纬回过神来:
「啊,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这只是我稳定心情的方式。」叶真谕直起身子,笑容可掬,「你去休息吧,才刚忙完不是吗?」
方书纬从那笑容及语气中读出了疏离。他提起工具箱:
「我不怎麽累……那我去後院看看有没有能升级的设施吧。」
「唔,谢谢。麻烦你了!」
他专注於修复自动洒水器,时间呼溜地就过了。再次抬起头时,太yan已经垂向西边,金h的光芒懒懒散散的。
身後的门轻轻打开。
叶真谕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蓬松的长发柔柔亮亮。她偏了偏头:
「打扰了,还在忙吗?」
「没有。」方书纬有些局促。安娜和高晓绫不曾这麽客气地对他说话,以致於叶真谕以礼相待时他反而不太习惯。
叶真谕嫣然一笑:
「毛毛他们回来了,阿岳正要用浴池,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哦,好。」
叶真谕轻轻颌首,转身正yu离去,忽然又想起什麽似地回过头,仍是那样笑眯眯的:
「这两天毛毛和阿岳的jg神都不太好呢。书纬你知道些什麽吗?」
「她这样问了。」他平淡地将叶真谕的话转述给李岳谦,看着对方的表情从惊恐变成沮丧,再变成纠结。
方书纬忽然觉得荒谬。
曾经团结一心活下去的庇护所,如今分崩离析:沉浸在扼杀生命的罪恶感里、心神不宁的毛芯惠;提心吊胆、深怕同伴发现真相的李岳谦;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真谕;几乎可以说是罪魁祸首,却没有勇气坦白的自己。
「至少不要让人家担心。」他背过身去,生y地说。
他听见李岳谦深深x1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方书纬,」李岳谦用的是气音,「高晓绫……」
方书纬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知道。毛芯惠去找过安娜。带着那对发饰。」他同样用气音回应。
「我就感觉你应该知道一些的。」李岳谦看起来稍稍松了口气。
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他这样说服着自己,闭上眼睛,下定决心——
「对不起。」
「谢谢。」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错愕地回过头,对上李岳谦同样错愕的脸。
然後再度异口同声:
「你为什麽道谢?」
「你g嘛道歉?」
方书纬静默。李岳谦苦笑一声:
「那个,不管有什麽理由,我们就是……杀si了一个人。谢谢你还对我们这麽好。」
「但高晓绫不在了以後,问题还是没能解决。」方书纬缓慢地说,「因为,你们本来打算趁着对方没有戒心,一次杀si高晓绫和安娜。」
李岳谦僵了僵。
「那天,她们虽然一起出门,但参加探索的只有高晓绫。」方书纬垂下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李岳谦瞪大眼睛。
「哦,他们在计画这种事?」高晓绫眯起眼睛笑出声,「有趣。」
「他们是认真的。你执着求胜却丢掉x命,又有什麽意义?不如一起去谈和——」
一声巨响。
他看向自己脚边。只能听见沙沙声的收音机被砸烂在地上,螺丝与碎裂的外壳散落一地。
再往後一看,黑板被砸出一个窟窿。
高晓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金se眼眸映着透进窗户的月光,里头尽是疯狂。
安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g,你们在冲杀三小?让不让人睡啊……」
「我在欺负方书纬呀。」高晓绫yyan怪气地笑了起来。
「玩完了要收乾净。」
楼上不再有动静。高晓绫收起了笑容,仍是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蹲下身子,把报废的收音机一块块拾起。
「我知道了。」他说。
水有些凉了。李岳谦默默站起身来,摊开毛巾把身t擦乾。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
「你也知道……对她们见si不救、还是把消息透漏出去,没有人能断定哪个做法才是正确的。所以,能责怪你、能宽恕你的,都只有你自己。」
「……嗯。」
李岳谦自己说完那句,彷佛轻松多了,语调跟着轻快了起来:
「往好处想,多亏你g来的食物,大家暂时能吃饱了。以後都只有安娜一个乱源的话,总有办法的啦!」
方书纬低低地笑了两声。
「但愿如此。」他说。
「两位好慢哦!晚餐都做好了,快来吃。」两人一回到大厅,面对的就是叶真谕调侃的笑容。
「在浴室里交换了不可描述的秘密?」毛芯惠眨眨眼睛。
「抱歉。在里头聊起来了。」方书纬假装没听懂,面se如常地入座,拾起餐具。
今天晚餐的气氛b昨天轻松许多。毛芯惠看起来也b昨天好多了,或许笑容有传染力这件事是真的,方书纬看着笑眯眯的叶真谕,心里想着。
餐後,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将餐具等等收拾完毕。叶真谕又拿起抹布,除了餐桌以外,还把下午擦拭过的各处又再擦了一次。对此李岳谦和毛芯惠似乎见怪不怪了,打了招呼便先後上楼就寝。
方书纬将现有的材料清点过一遍、整理好工具箱,准备要睡时,却瞥见叶真谕默默转开了庇护所前门的门把。犹豫了一下,他叫住她:
「不休息吗?」
叶真谕转过身来,双眼在透进窗户的月光里灼灼发亮。她偏了偏头,仍是如常嫣然一笑:
「去散散步。」
方书纬僵y地点点头。
叶真谕转身轻巧地出了门。
冰凉的晚风擦着门缝溜了进来。
「小朋友,这座桥你是不能过的。」
站在桥边那座凉亭前的老妇人如是说。
那天叶真谕看着桥下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字迹的石碑。「大示桥」,她一字一字地小声念出来。
回去的路上她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间什麽都明白了。
於是她微笑。
冰凉的晚风里,叶真谕轻轻掩上庇护所的门,仍是带着笑容,迳自走出了学校,顺着大缓坡一路往下,经过形同废墟的派出所。
——然後突兀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是书纬吗?」
没有继续躲藏的意义,方书纬自y影中走了出来。
月光皎洁,叶真谕微笑着,双眸熠熠。
方书纬认得这样的眼睛。
「为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是眼前安静浅笑的叶真谕?还是那天将收音机砸在黑板上的高晓绫?
叶真谕歛去了笑容。
她知道他看出来了。
「那天,在大厅外面偷听的,不只你一个。」她一字一字,缓慢清晰地吐出。
方书纬一震。
n1taa小声一点,那个洁癖在澡堂里。
「你那天……不在澡堂?」
「嗯。不在哦。」
零星的线索闪过方书纬的脑海。
被反覆擦拭的庇护所各角落。「这只是我稳定心情的方式。」
洁癖。
微笑。
她没办法忍受李岳谦他们竟然真的下手?不对,既然她知道一切,那她大可以出面阻止,但她没有——
「你……觉得自己,很脏?」
「脏」吗?相当合适的形容词呢。叶真谕心想。
明明同样快要活不下去,却把责任推向同伴,假装毫不知情的自己。
「……太恶心了。」她喃喃。
眼见叶真谕没有否认,方书纬内心忽然燃起一把怒火。他脱口而出:
「所以你就擅自决定一切?就因为这种事,把我们留在这,自己两手一摊,就这样去si?」
叶真谕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寡言的方书纬也有这样大的情绪起伏。不过她很快又微微一笑:
「这些话,不是在对我说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计画出了差错,安娜没有si。叶真谕凭着那晚在空中炸开的绚丽烟火,意识到了这点。
那麽,为什麽呢。
答案很明显了。
「晓绫很厉害呢。」她发自内心地赞美,同时负着手,缓步向方书纬靠近,「她确信即使没有了她,所有人仍会按着她的剧本走:安娜更坚定地继续赢得游戏;我们继续饿肚子,最後全灭。被擅自安排很难受吧?」
方书纬默不作声。
叶真谕在距他一步之遥处站定。
「反正很快就能再见了。」
她仍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负在身後的右手却骤然而出,巨大链坠倏地甩向方书纬的额角。
「小朋友,这座桥你是不能过的。」
站在桥边那座凉亭前的老妇人如是说。
叶真谕信步走进了凉亭:
「给我一碗汤吧。」
凉亭里果然摆着一口大锅,热腾腾地冒着白烟。老妇人看了她很久,最後只是叹了口气,熟练地替她装了碗汤。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叶真谕笑了笑。
对方不语。
叶真谕捧起汤碗,一口饮尽。
「过桥吧。」老妇人说。
「同学,醒醒。」
方书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然後就被凑近眼前的一颗鸟头吓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咕咕?!」
下意识地想退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细细的铁链缠住,额头一角清晰地胀痛着。
好冷。月光好亮。这里不是庇护所,是室外。为什麽他会在室外?
——叶真谕!
「同学你先不要动。」咕咕正手忙脚乱地帮他把铁链除下,方书纬只得先乖乖地正坐。两人折腾了好一阵,终於让他的四肢重获自由。他立刻站起身来:
「你怎麽在这里?」
咕咕歪着头:
「我、呃,路过……」
「有没有见到叶真谕?」他有预感,继续纠结在上一个问题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答案。
「她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这次咕咕答得乾脆。
他愣了愣。
「你的离开是指……」
「和高晓绫去了同样的地方。」
冰凉的晚风鬼魅一般拂过。
方书纬打了个冷颤。
「会再见面的。」咕咕笨拙地安慰道。
不过这句话无疑会带来反效果。
「连你也觉得我们会活不下去?」方书纬冷冷地质问。
咕咕似乎吓了一跳,语无l次起来: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就是、就是会再见面……」
方书纬心里一震,模模糊糊间似乎抓住了什麽线索。他放慢语速:
「解释得清楚一点。」
咕咕面向他,头套上两颗看向不同方向的眼珠子分外诡异。
「你早晚会明白的。」咕咕说。
ai美睁开眼睛。
外头滴滴答答的,细细密密的雨点打在遮雨棚上。
这是哪里?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她在家里。随即又对这个疑问感到好笑:不在家里她还能在哪?
她掀开被子,又因寒冷的空气而缩了回去。奇怪,印象中没有这麽冷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印象?
稍微习惯了外面的温度後,她才艰难地爬下床,随手捞起一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走向客厅。
母亲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ai美走出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周末你那麽早起g嘛?」
ai美愣愣地。
原来今天是周末啊。原来起早了啊。原来妈妈在客厅里啊。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觉得不该待在家里。
总觉得不该这麽悠哉。
总觉得身边应该还有谁在——
总觉得作了可怕的梦——
总觉得耳边回荡着一个nv生的大笑——
「妈妈。」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她想起来了。
一切的源头。
不过是今年的事。
国三是一个很尴尬的时期。这是一个人人都想显得与众不同、回头看来任谁都会无b尴尬的年纪,偏偏又是学校管得最严的时候。
明明se彩斑斓,却被强迫着透明。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偶尔ai美向父母抱怨,总是换得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ai美有时会作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某个物品,橱柜或是课桌椅或是水桶或是其他。周围尽是些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分不清和她一样是人变成的,还是单纯只是摆在那里的物品。她忽然慌了:若她和其他人甚至没有生命的物品都是一个模样,那有什麽证据证明她还是她呢?
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结束夜自习、自学校返家的ai美下了公车,裹紧并不保暖的制服外套,在路口等待绿灯亮起。
路上的店家几乎都已经打烊,坏了许久没有修复的路灯明明灭灭。偶尔有车疾驶而过,一路拖曳着刺耳的轰鸣。
她低头将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一些,再抬起头时——
「欸……?」
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打烊的店家依旧黑洞洞的,坏掉的路灯依旧明明灭灭,但她总觉得,平日回家的路不该是这样的。
这时绿灯亮起,无暇细思,ai美快步过了马路。依旧是熟悉的景se,前面不远处的老旧公寓就是她家了,而右手边的……
的……?
她转过头,凝视着右方的华丽大门,以及门内点着灯的大洋房。
这栋大宅,以前就在了吗?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yu转身赶紧回家,忽然一个声音划破寒冷的空气:
「喂,你谁啊?」
ai美「咿」地尖叫出来,想想还不是她自己晚上在别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错,又忙不迭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觉得房子很漂亮,在门口看看而已!」
走向这里的是一名身着连帽外套、颈子上挂着耳机的娇小nv孩,声音脆脆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大。是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吗?ai美正这麽揣测着,後方又走上来一个瘦瘦的长发nv生。
「没见过你呢。刚来到这里?」长发nv生问。虽然她的口吻很亲切,但表情却是严厉的。
ai美还在思考该怎麽回答——她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啦!但她的确是刚来到这栋大宅门口的——那娇小的nv生就满脸嫌恶地发话了:
「你不会是要收留这家伙吧?我们自己都快不行了。」
ai美彻底混乱了:
「等等等一下,我不需要被收留,我家就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意识一分为二。某部分的她并没有见到这栋大宅,已经来到家门口;而某部分的她站在大宅门口,回过头——
天是亮的。
懒散的午後yan光洒落在几人身上。大宅孤伶伶地伫立着,庞大而沉默。四周安安静静,透着一gu寂寥的氛围。
娇小的nv孩与长发的nv生默默看着她。
在这之前自己在做什麽呢?在这之後自己得去做什麽呢?
为什麽肩膀上的重量这麽轻呢?为什麽空气这麽温暖呢?
为什麽自己在这里这件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理所当然呢?
——算啦。
「我叫ai美!」她向眼前的两人伸出手,「能让我留在你们的庇护所吗?」
——为什麽明明是不常用的词语,却这麽自然地就脱口而出呢?
眼前的景象倏忽间交替,一下子是不知所措的母亲,一下子是抓住梁秋韵和何诗闵的吴佳芸。她听见好多人同时在说话:
「你g嘛?一大早的哭什麽?」「我们是来赢得游戏的,不是来做善事的。」「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我叫ai美!」「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想说什麽。」「你们来到这间庇护所以前,在哪里?」
「在回家的路上!」她大喊。
安静了。
吴佳芸转过头来。梁秋韵与何诗闵错愕地看着她。
庇护所内一片寂静。
是烤r0u的香味。
ai美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电陶炉。
「ai美?」何诗闵怯怯地叫了一声。
「包子学姊。」她怔怔地回应。
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了。炉台升级成了电陶炉。第一次吃r0u排。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与「外面的自己」交换过的事。他们杀si了高晓绫的事。
「我想起来了。」最後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吴佳芸听着ai美一五一十地叙述她「穿越」的经过,感觉自己上臂冒出了j皮疙瘩。
「照你的说法,我们原本都是你所谓正常的世界的人。」梁秋韵理x地总结。
ai美点点头,两条泪痕还挂在脸上,满脸茫然:
「我好想回家。要怎样才能回家啊?」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要说是回去了,说不定会饿si在这。」吴佳芸冷冷地泼冷水。
梁秋韵正yu开口斥责她的消极,忽然间似乎被这句话启发了。她动作一滞,缓缓开口:
「你们说,高晓绫她们这麽想赢,会不会是因为,最後的赢家,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安娜看着手上一叠陈旧泛h的纸张。
这是昨晚她从墙缝里ch0u出烟火时一并掉出的。那时她没有心情看,便暂时搁着。今天探索归来後,她稍作心理准备,将纸张慢慢展开。
「在床底下找到一支铅笔。以後可以对这里的生活做个简单的纪录。」
「今天一个y沉着脸的男生来了。
让他出去探索一次,结果好像惨不忍睹。
但他对升级设施好像满有心得的。」
似乎是他们在庇护所的简要纪录。不过纸张为什麽这麽旧?看起来是从学生手册上撕下来的,但——
她掏出自己的学生手册确认。确实如她印象里的,纸张并没有她手上这叠泛h得这麽严重。
另外,当时她们有叫方书纬出去探索吗?安娜敲了敲脑袋。她真的不记得了。
「探索顺利。
那家伙为什麽能跑这麽快啊。幸好是队友,否则在她脖子上划上一刀似乎是不错的提议呢。
啊啊,光是想像着那jg心打理的脸庞溅满鲜血,就让人兴奋不已呢。」
「那只j送来了奖盃。奖盃底下有数字。
他说所有奖盃的数字加起来,超过一定门槛,就能拿到奖赏。」
「那只j说的居然是真的。
陷阱、菜圃、集水桶的产量陆陆续续增加了。」
「其他人好像逐渐掌握诀窍了。
这几次赢得b较辛苦。」
安娜蹙眉。
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发生过。
「胜场累积一定次数也能拿点数。
点数全满会发生什麽?」
「稍微用了点手段,b那只j多吐一点情报出来了。
点数全满的话,能去到其他人无法达到的地方。
那样的话,至少能离开这里咯?跟那家伙一起走倒是挺不错的。
姑且当作目标吧。」
「探索的消耗开始增加了。
要赢游戏就要越早g掉其他人越好,再用剩下的时间农。
但最近其他人越来越熟练,农资源的时间被压缩了。
虽然不像其他庇护所那麽拮据,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看到这里,安娜确定这些不是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
仔细想想,全篇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y沉着脸的男生」不一定是方书纬;「那家伙」虽然和她一样能跑得b其他人快,也不代表就是她。写笔记的人,自然也不一定是高晓绫。
那会是谁呢?难道是上一个使用庇护所的人?
「那家伙竟然说,接受其他人一起农资源的提议也不是不行。
在想什麽啊,不想离开这烂地方吗?」
「方书纬溜了,临走前还g走一批资源。
用刀子划开他的皮肤吧?已经能想像他y沉着一张脸,倒在一滩鲜血里的模样了呢。想想真是令人雀跃。
安娜那家伙居然说没差。
不过要抢回资源还真的满难的。暂且放过他吧?」
安娜捏紧纸张。
推论被推翻了。两人的名字被确实地记载着。
到底是怎麽回事?平行世界?
「那家伙说她吃什麽都吐。
叫她不要去探索也讲不听。
好烦,怎麽会有这种人。」
「安娜你她妈给我听着喔。
我知道你在装喔。
我想要的是和你一」
以下空白。
安娜默默翻开下一张纸。
——是最後一张了。
「我叫高晓绫。
这是我在这间庇护所生活的第127天。应该也是最後一天。
看到这些的你想必也是探索玩家之一吧?
想活下来吧?想离开这里吧?
学生手册里已经记载了一些基本观念,那些我就不重复了。
那只j说过,成就点数全满的时候,就是你离开这里的时候。
我和安娜没有做到。
你想尝试的话,我个人是不会祝福你的哦?」
最後是几个潦草的大字。
「我想起来了
我来过这」
安娜放下纸张,望向窗外。
夕yan斜斜地照进来,房间一片血红。
虽然有些荒唐,但她觉得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了。高晓绫看过这叠笔记吗?她凝神细思——昨天纸条掉出来时并没有带出多少灰尘。
谁知道呢。
楼下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安娜探头看了看,是咕咕扛着资源来了。
啊。这只自然而然融入到他们身边的j。
为什麽,这麽明显的事,自己在此之前不曾怀疑呢。
收起思绪,她好整以暇地下楼应门。
咕咕人畜无害地歪着头,将一大袋资源递给安娜。她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意放在一旁。
「辛苦你了,那麽我就——唔咕?!」
背过身去的那一刻,砰咚一声,咕咕狼狈地摔了个狗……j吃屎。安娜收回踹倒咕咕的腿,冷笑一声,伸手去揭咕咕的头套。
「啊——!你在g嘛!」咕咕赶紧翻过身来挡。拉扯之间,一张摺得小小的纸条从咕咕的玩偶装口袋里掉了出来,安娜眼明手快地夺下,用脚踩住咕咕,将纸条摊开。
那是一张纸被撕去的一角。上面写了三行字:
「这个秘密
我把它藏在卧室
角落的磁砖」
咕咕泄气地转开头。
安娜冷笑:
「早就看过了。」
咕咕不停拍打他那对玩偶j翅,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安娜继续踩着他,慢条斯理地问:
「成就点数集满就能离开这里的事,是真的?」
「嗯。」
「我们不只一次在这里生活?」
「嗯。」
「这张纸是你从她的学生手册上撕下来的?」
「……嗯。」
安娜心里升起一把怒火。她伸手揪住咕咕脖子上的羽毛:
「你在管制我们能得到的讯息吗?你又是怎麽知道她的学生手册里写着这些?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们身边?」
咕咕急得用那玩偶翅膀猛拍她的手,生怕她把脖子上那圈羽毛扯掉似的。
「说话啊,反正我们下一次来到这里时又会忘得一乾二净吧?你还是可以做你那只蠢得可以的j。」
「我,」彷佛被这个理由说服,咕咕一边和她的手斗争,一边挣扎着开口,「我是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他曾经在这里寄居多次、
曾经在这里认识各式各样的夥伴、
曾经在这里建起了炉台和给水器材、
……曾经写下了求生笔记,在学生手册上。
但是,失败了。
一次又一次地转生、一次又一次地为下一个来到庇护所的自己准备提示,却还是因匮乏的资源而一次又一次地si去。
逐渐意识到自己被困在没有出口的轮回,鸟野放弃了。
以再也无法离开永违镇为代价,鸟野换得了一切真相,以及所有丧失的记忆。他接下头套与玩偶装,取代上一位败者,成为了「新的咕咕」。
安娜冷哼一声,松开手,任由咕咕的後脑勺撞在地上。她迳自转头整理今天所得的资源,不再看挣扎着站起的咕咕一眼。
自从ai美意外与「外面」的她短暂交换,致使这个世界的记忆c作机制受到g扰,众人因此或多或少都接触到一些秘密之後,又过了很久。
沁凉似水的夜晚,咕咕站在山坡下的巨大鸟笼旁,抬起头。
他听见最後一个灵魂离去了,叩出清脆的声响。
咕咕顿了顿,慢悠悠地踩着一双蓝白拖,啪、啪、啪、啪,往学校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是毛毛,曾经和阿岳、小鱼、方块书在这里生活。写出来只是希望您能记得我们的名字。
为了活下去,我们做了很可怕的事情,但最後还是没能改变什麽。
食物已经没有了。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si在这里。
但是,好不甘心啊。我想活下去。r0u排真的很好吃啊。梦里总是和小鱼一起煎着香喷喷的r0u排。要是能再吃一次就好了。要是能再见小鱼一面就好了。
希望看到这张纸条的您,正健康地生存着。」
「终究是没告诉他们叶真谕的事。
会再见面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高晓绫和安娜执着於胜利的理由是什麽呢。
最後还是什麽都没ga0明白。
不过,既然他们都说了会再见面,或许能期待一下?」
「这是一个国三生的忏悔。
我和同伴们杀si了一个人。一开始我很害怕,但时间慢慢过去,我竟然偶尔会想着:要是当初也顺利杀si另一个人就好了。
几天前,我们只剩下一些蔬菜和水了。没人有外出探索的t力,大家只能在这里等si。好可怕。我不想si。为什麽安娜一点让我们活下去的几会都不给呢?
好累,但是我不敢睡着,万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就不能好好向大家道别了。所以我只能一直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们并不是完全被困住。来到这里的人都被切成了两半这是咕咕说的;一半在外面的正常世界生活,一半被困在这里进行没有尽头的躲猫猫游戏。咕咕说,达成某些条件的话,就能完全脱离这里,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去!
如果你成功的话,能不能後面的字被涂黑了
希望你成功离开这里!!」
「自ai美忽然昏睡、失忆又忽然恢复记忆那天过後,又过了五十六天。
幸得方书纬相助,我们用他带来的食材,省吃俭用地活到现在。不过很遗憾的是,到此为止了。
吴佳芸和ai美向我坦白了杀si高晓绫的事情。我能看出她们的内心饱受煎熬:ai美就不说了,吴佳芸在这五十六天中越来越暴躁,起初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
从前追求纪律的我,肯定无法接受她们的作法。然而现在回头看来,我不得不怀疑,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执着?若我独身一人,或许会选择听天由命地因缺乏资源而si,但在团t行动时,这样的想法对於想活下去的人,是否过於自私?
若有来生,但愿能够好好想清楚这个问题。」
「终於十人里只剩我一个了。
我才不要和那些又笨又呆的ai玩完剩下的三百多场。
高晓绫你走着瞧。」
当。当。当。当。
不知何处传来平交道的警示声。高晓绫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
眼前好亮。身t是坐着的。脖子好酸……
在回家的火车上睡着了!意识到这点,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转头望向窗外。
车厢内的灯太亮,窗外又太黑,玻璃窗上除了车里的倒影以外,什麽都看不见。再左右张望一下,车厢里没有别人了。她撇撇嘴,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跑马灯并没有显示站名,或许是又坏了,高晓绫没有很在意。她拿起书包,走到车门口,低头掏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车终於停了下来。随着警示声响起,车门缓缓打开。
高晓绫抬起头,愣了。
车门外是白茫茫一片大雾。
她还在犹豫,一阵脚步声已由远而近,一人俐落地跳上车,抬头对她露出挑衅的笑容。
高晓绫看清来者的脸,露出见鬼的表情:
「安娜!你怎麽在这?」
车门喀嗒地关上。
安娜捻起一缕发丝,向後一靠,仍是高晓绫印象里那优雅的模样。带着那抹笑容,安娜微微扬起下巴:
「我来找你。」
隔着车厢门,模模糊糊传来广播:
「下一站,永违——」
——完。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