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被你媳妇带着改嫁了。你媳妇倒是个好人,永保四年那会儿,兵荒马乱的,眼看着这个国家要不行了,见到太常少卿对她痴心追求……】
老皇帝注意到了太常少卿已经学着之前许烟杪的样子,死死捂着脸。有些惊讶地挑眉。
看不出来,自家太常少卿还挺纯情,被当众揭露情史直接羞得不行。
一边感慨,一边端起水杯。
【就和他说:“我改嫁要带我婆婆。”他就撺掇他那个鳏夫爹把人家婆婆娶了。】
“噗——”老皇帝一口水喷了出来。
许烟杪没注意到这边,许烟杪在感慨:【你前妻做人真没得说。现在婆媳俩继续当婆媳,处得跟亲母女一样。】
——李石虎的娘亲是他爹的继室,小了他爹四十岁。
太常少卿死死捂住脸,打死不抬头。
李瑛又是咳嗽一声:“我娘……我娘挺好的,她改嫁了……”
“改嫁了?”李石虎一怔之后,却也欣然:“改嫁了也好,不然她一个人带孩子,奉养公婆,也太辛苦了。”
李石虎又问:“那你奶奶呢?”
“奶奶……奶奶也挺好……”李瑛僵硬地笑了两声:“当年……娘她是带着奶奶一起改嫁的。”
李石虎先是十分意外,随后红了眼眶:“你娘她人真好……你继父家也是好人,连媳妇的前婆婆也一起帮忙养了。”
李瑛低头,脚尖在地上滑了又滑。
咦!储备粮长腿了!
没有人告诉可怜的石虎,他突然间多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大家生怕需要自己说话,都在低头猛喝汤,一锅汤特别快就见底了。
李石虎正要说什么,老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石虎啊,陪我走走吧。我看一下你们这个部落。”
李石虎立刻把自己想要说的话丢去脑后,中气十足地:“唯!”
“许烟杪你也一起。”
“啊?哦!好的陛下。”
许烟杪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起身。
同时也有好几个大臣吃够了,腆着脸跟上来。
出了门,老皇帝指着不远处一个好似有不少白痕的峭壁问:“这是做什么的?”
一边问,一边走近,便见到白痕上面有中原文字,明显是用尖石头刻画的。
李石虎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我们怕回不去了,怕忘记我们的文字,就在这个石壁上刻字。”
老皇帝一愣,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石壁上最靠近他们的一行字是:
‘今天我爬上最高的树,看不见长安。’
李石虎指着它说:“这是队子里叫‘六子’的人写的,当时我狠狠骂了他一顿。万一摔下来,就没命了。”
‘娘!我会切菜了!’
李石虎指着它说:“这是元贵写的,是个小卒,以前连生火都不会。”
‘铁剑锈了。’
李石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复杂:“这是英弟,是我的副将,铁剑是朝廷发的,后来风吹雨淋,山林里又很难保养,就锈了。”
‘将军,我想吃大米……’
李石虎抿唇,微微扭头:“国俊,是个年轻的小伙儿,南方人,前些年死了,死前握着我的手说想吃大米。东北方的山里哪能种稻啊,他终究也没吃成。”
那一道道字痕,是背井离乡之人的精神支柱,士兵们的文化水平其实不高,很多人要么连字都不会写,要么写字缺胳膊少腿,李石虎和军里其他会写字的人就一个一个地教,慢慢地,让华夏的文字在大山里生根。
老皇帝站在石壁前,分明没喝酒,却有些微醺了。
“可有坟?”户部尚书问:“我想给他们敬一杯酒水。”
*
有自酿的酒。迷路进山里野人部落后,一个兵士提供了自己家的酒方和酿酒方法。
“但是我不算特别会酿酒,试了好多年才从难喝酿到好喝。”那士兵好像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如果我爹我娘知道我一开始把酒酿得那么难喝,粮食都糟蹋了,肯定会抽棍子打我。”
他这么说着,却是笑的。
老皇帝接过酒杯,认认真真在部落角落坟堆前,倒了一杯酒。
然后回过头,对着这些野人官兵,郑重地许诺:“你们一定能出去。朕是天子,金口玉言。”
这个山谷都欢喜起来,野人官兵们喜气洋洋地挂起好多只兔子在竹竿上,后面是一面面鼓,兔子惊慌地蹬动后腿,蹬在鼓面上。
“咚!咚!咚!”
鼓声回荡在山谷中,木头和树枝丢进火堆,噼里啪啦地一响,火焰猛然升高,野人和官兵们围着篝火,口中乌拉乌拉地乱叫,好像在庆祝。
峭壁上有个高处的通风口,月光斜着照进来,草绳与兔子的影子在山壁上晃来晃去,晃在野人官兵们的笑脸上。
他们没人去问皇帝和大臣,有什么凭证能保证一定能出去,他们只是想怀抱希望,高兴高兴。
铁锅高高架起,锅里汤汁翻腾,肉块沉浮,香气四溢。
庆祝的舞蹈跳完了,汤也煮好了,一人一碗,分得很快。
老皇帝赞许地说:“这肉很鲜嫩。”
比那柴柴的鸡肉好。
李石虎高兴地说:“能讨陛下喜欢是它的福气!这玩意可难抓了,特别机灵,滑不溜秋……”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