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谢寻的感情早已不单单只有求而不得的爱。
其中还掺着浓浓的妒恨。
他高高挂在枝头,白的太过刺眼。这抹白变作利刺,狠狠扎进萧启卑微黑暗的心。
他不敢碰他,心底却又始终藏着将他拽下来的念头。
尤其当年太液池边,当着萧铭的那一脚。
绝望的萧启曾抬头,看着这个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当着欺凌者的面,将他的最后一点点自尊也彻底击碎。
升米恩斗米仇,这一脚,随着豆包坠入池中扑通地一声,也彻底在萧启心中种下。谢寻只做过这一件错事,在萧启心底,已经成了不可原谅的存在。
成年之后,每一次将他压在身下,极尽索取之时,其实都在报从前那一脚的仇。
既然不爱,为甚么要招惹呢……
既然招惹了,为甚么又要给出那一脚呢……
是他亲自将豆包塞进自己怀里,给自己从来阴霾的心撕出一个可供天光照下来的小口,却又在不久之后,将豆包踢进了池子里。
他明明,都还没有捂暖啊……
萧启如今混沌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闪回当年太液池边的那一幕,欺凌者可恨的嘴脸,谢寻的那一脚,地上那枚他还没有焐热,就掉进雪泥地里染了脏污,然后被一脚踢进池子里的,他还没有来得及,更舍不得吃的白玉豆包。
时过经年,依旧清晰。
即便他成人之后,早已用非人的手段将曾经的欺凌者一个个虐杀干净,也还是没有办法弥补童年创伤。
一个豆包,葬送了萧启的一生,葬送了谢寻的一生。
萧启在囚牢内每时每刻饱受着仇恨和思念的折磨,已经一遍又一遍的崩溃之中,精神失常。
“我要见谢寻——我要见谢寻!!!”他是最恐怖的疯子,清醒时就这样大喊,无休无止。死牢内的死囚、狱卒都被他折腾得不得安生,“让我见他!我要见他!”
他将精钢浇铸的铁围栏也摇得嘎吱作响,本就压抑的死牢内,好似炼狱。
“你他妈的做梦罢!见不了了!这辈子都见不了了!省省罢你,吵死了!”
他这么无休无止的嚎叫,没有把谢寻喊来,却把皇帝给喊来了。
九五之尊的年轻天子贵足履此贱地,带着熊熊的怒火,一脚将皇叔踢到角落里,那本就已经断掉的腰脊骨再受此磋磨,寸寸爆裂——
萧启苦苦熬过这一阵锥心的剧痛之后,又得意地狂笑起来:“草包!你踹得不够痛!来来来——再踹用力点!哈哈哈哈哈——”
年轻皇帝咬牙切齿,上前拎住萧启的衣领:“萧启——你把我老师怎么了?啊?”
“他为甚么会变成那样?是不是你干的?!说话!”
“说话——”萧璟怒吼,“说话——!!!”
萧启肆无忌惮地笑,血沫都喷溅到皇帝的脸上去,他得意地点头:“是啊!就是我干的!哈哈哈哈哈——满意吗?”
“我就不告诉你怎么回事,你有本事折磨我啊!来啊——”
“萧铭的贱种,你比你死鬼老爹还贱,竟敢肖想自己的授业恩师!”萧启撑着手臂,像条疯狗一样狂叫,“你老师的味道怎么样啊?啊?这么多年,都被我煎入味儿了——你碰他的时候,有尝到我的味道吗?”
萧璟被他恶心的简直反胃:“萧启!你简直太恶心了——”
“对,对!我就是这样恶心,你来杀我!我死,他也活不了。不信你尽管试试,哈哈哈哈哈——你老师,生是我萧启的人,死是我萧启的鬼!!!”
“你想留他,我偏要他和我一起死!”
“你这个废物,草包,没有你老师,你甚么也不是——”萧启拍着手,丝毫不怕他怒极了拧断自己的脖子,或者干脆把自己拦腰砍成半截。他连千刀万剐的凌迟都不怕,哪里还会惧怕这些?
何况有谢寻陪他一起遭受这些,天地之间,他甚么也不怕!
萧璟亲自来也拷问不出个甚么所以然来,萧启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是个变态,疯子,疼痛只会让他兴奋,他从他嘴里,甚么东西都撬不出来。
这段日子,老师的状态明显有所好转,精神好了许多,也能吃得下饭和汤药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个疯子身上。他既然是个锯了嘴的葫芦,甚么也撬不开,那就去老师身边,试试看能不能探出甚么蛛丝马迹。
“秋后的蚂蚱。”萧璟又踢了一脚,颇有他那死去的父亲的风范,“你蹦跶不了几天了。希望届时刑场之上,千刀万剐酷刑之下,你还能笑得这样猖狂。”
安静的相府之内,谢寻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腰在不久之前不知为何忽然就莫名其妙地肿了一大片,疼得钻心,这几日好些,只要不动就不那么痛了,尚能忍受。
精神不错,睁着一双眼睛,在默默咀嚼下人喂来的粥饭。
“老师……”
“您又来了,”谢寻咽下一口粥,“政务不去处理,又偷懒了……”
萧璟绞尽脑汁想要救自己老师一命,可老师甚么也不愿说,即便其中有内情,可却甚么都不向他透露。
“老师就是病了……救不了了。别再老师身上白费力气。回去罢,小璟。”
萧璟固执地摇头,又哭了,忿忿抹把泪,执意要赖在这里:“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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