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都懵了,没成想这姑娘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还是花玛拐机灵圆滑,赶忙上前拱手道:“封神医为救搬山魁首,想必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小的们早就准备好了酒菜,请神医和诸位把头赴宴。”
封门仙端着架子,点了点头便起身了,陈玉楼和鹧鸪哨在后面跟随,其他人也不敢逾矩。
封门仙心想,一天一夜没合眼倒是真的,力也着实出了不少,吃他们一顿饭不过分,免得自家挨饿。只是这江湖规矩守起来真是麻烦,仿佛是专门要让人不痛快似得。
到了地方,众人按照苗人规矩分桌而坐。封门仙与鹧鸪哨,陈玉楼和罗老歪同坐。这厢刚坐定,陈玉楼便起身道:
“封神医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原本应该孝敬山珍海味,无奈这苗疆非富庶之地,委屈神医了。若是神医有意,与我们同回湘西,在下必定厚谢神医。那时节,再好好一尽地主之谊。”
封门仙起身回礼,道:“陈总把头言重了,我派门人行走江湖只求一箪食一瓢饮,不兴奢华,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总把头无需拘礼。”说罢就举起了筷子,这一桌横竖是等她开席,她若是扭捏,大家都得挨饿,尤其是鹧鸪哨。
这边吃上了,陈玉楼忍不住搭眼看鹧鸪哨,要说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绿林豪杰,怎么如此不识趣,也不知道起身敬酒,就知道埋头苦吃。好在这丫头年少,不在乎江湖礼节,否则难免要失礼于人前。
封门仙以往只觉得故作亲切难,如今才知道故作疏远更难。她和鹧鸪哨都是江湖中人,压根没有那样的城府,两人干脆板着脸不理会彼此,外人看着,倒像是互相厌弃一样。红姑娘见状,在桌上对老洋人说:“你师兄怎么也不给人敬酒行礼,我看那神医好像不太高兴啊。”
老洋人推了推花灵,两人眼巴巴的看着鹧鸪哨,心想这红姑娘说的没错啊,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也总得表示表示。就是搁在老百姓家里,看完病不都得好好谢谢大夫?
花玛拐是卸岭的管家,毕竟人情周全,便道:“怕不是搬山魁首折腾了这一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不如二位去给那神医敬个酒,魁首自然也就想起来了。”
老洋人和花灵听了觉得甚妥,各自端了一碗酒,上前到了主桌,向封门仙行礼谢恩。
封门仙这还没吃几口,见他二人敬酒,连灌带洒各自勉强咽下一海碗,封门仙也不好推脱。只见她起身饮了一海碗,当那端酒的小厮正要退下时,又端起一碗,仰头就灌,如饮水饮茶一般。
众人略诧异,没听说过敬酒按人头喝的。想这女子当真是江湖侠客,豪情不输男儿。鹧鸪哨见封门仙如此豪饮,有心劝她小心,却怕在众人面前露出亲近神色,只得作罢。
陈玉楼赶紧搭腔,道:“好酒量,封神医真乃女中豪杰,气贯长虹,巾帼不让须眉啊!”说完就使劲给鹧鸪哨使眼色。
鹧鸪哨这饿了一天一夜,又消耗甚巨,还没吃几口呢,就被叁个人夹在中间使眼色。这才回过神了,端起一碗酒起身道:“神医不负贵派威名,华佗手段,菩萨心肠,鹧鸪哨再谢神医救命之恩。”
说完本也打算硬着头皮喝了那碗酒,想不到却被封门仙夺过,只见她语气冷淡,道:“小妹心领了,只是魁首还尚未大好,不宜饮酒。这酒,还是小妹代劳吧。”说完咕咚一口,两大碗酒又下肚了,一碗自己的,一碗鹧鸪哨的。
花灵和老洋人各自回桌,红姑娘看在眼里,又道:“这神医好神气,都不正眼瞧人。”老洋人和花灵面面相觑,那神医对他们倒还客气,对鹧鸪哨却不理不睬的,不知是何缘故。花灵想了想,趴在老洋人耳朵边上,说:“怕不是这行针用药,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师兄木讷固执,神医生气了吧?”
老洋人闻言点点头,想来想去应该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师兄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总有些儒性,可能古板些,这个不愿那个不妥的,开罪了那女神医,才落得如此。
鹧鸪哨也坐了下来,众人继续吃饭。只是陈玉楼不免觉得这气氛有些古怪,看那女子脸色,倒像是鹧鸪哨得罪了她。他看看鹧鸪哨,再看看封门仙,怎么咂摸都觉得不对劲。
“鹧鸪哨兄弟是该好好谢谢神医,昨天那脸色,可把哥哥吓坏了。现如今,我看不但是解了毒,精神头还更足了。这封神医给兄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也跟哥哥说道说道。”罗老歪说。
这一句话点破了陈玉楼心中所想,但看鹧鸪哨和封门仙二人似乎愣了一下,连忙附和道:“封神医莫要误会,我等不敢探听贵派仙方,罗兄是赞叹青囊派医术高明,神乎其技。单看鹧鸪哨气色精神,就知道封神医当真好手段。”
罗老歪心想这所谓的绿林中人,还那么多臭规矩,不能说不能问,好不痛快,脸上却也只能赔笑。
封门仙不禁心生尴尬,只得开口强行解释,说:“蜈蚣赤丸原本就能增强体力,解毒进补。只是六翅蜈蚣道行太深,那丸药力凶猛,才致魁首中了阳毒。如今这毒性已解,补性犹在,魁首自然是龙马精神,更胜从前。”
鹧鸪哨瞄了封门仙一眼,后者正襟危坐,再看陈玉楼,似乎也信服了。想来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以这含糊其辞的解释加上仙方不可泄露的借口,应该没有人会再问此中细节了。
封门仙心想,这哪里是赴宴,根本就是受刑,心想赶紧吃饱走人。偏陈玉楼还有好多事都逮着要问呢,哪那么容易放过她。
“陈某借此良机,也代我御岭的弟兄们,敬神医一杯。神医那天制服六翅蜈蚣,今天又妙手回春救我兄弟性命,当真是奇女子也。能与神医结识,实乃大幸也!”陈玉楼恭恭敬敬的举杯敬酒,他位分高,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他。花玛拐随即附和,一群卸岭的兄弟都站了起来。
只见花玛拐带头喊了一声“敬神医!”御岭其余部众也齐刷刷起身祝酒。
封门仙只得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只见陈玉楼靠近她悄声道:“在下知道神医海量,但这就别按照人头喝了。”
封门仙回了个礼,连饮叁碗,将那碗倒扣在桌上。引得御岭众人一片叫好,这才纷纷落座。
陈玉楼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子不是不懂江湖规矩,只是敷衍。但是总算还是懂得周全别人颜面,心里也畅快不少。
鹧鸪哨看看封门仙,又看看桌上的酒碗,心道这陈玉楼如此灌她,怕是有什么话要套,不得不提防一二。
罗老歪一看陈玉楼的架势,心想自己也不能输阵。连忙起身,凑到封门仙跟前,也劝起酒来。
“神医啊,该我了。我罗老歪是个粗人,捣腾不出那些个文词来。但是我知道,您就好比这天上的圣母娘娘,您那小药瓶就好比那观世音的玉净瓶。鹧鸪哨兄弟经您圣手一治啊,病好了不说,我看着皮肉都细嫩不少。神医好手段啊,好手段!”
他这一番话原说的无意:这些天他们下墓寻宝,哪个不是灰头土脸?如今洗干净了看着可不就是细嫩了。但是鹧鸪哨做贼心虚,听了心里一惊,生怕被谁看破,神色紧张起来,倒引得陈玉楼不禁观瞧他。
罗老歪一祝酒,湘军从属也照样起立行礼,封门仙刚坐下又要站起来,这菜没吃几口,喝了一肚子酒,却也无奈何。也比照方才,又喝下去叁大碗。
陈玉楼心想,时机成熟了,可以套话了。于是问道:“不知神医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是要访山问药,或许可以与我等同行,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罗老歪听了直点头,心想陈玉楼看起来文绉绉的,其实也挺下贱,想灌人酒套人话。不过也算值得,这女子模样俊俏,又有本事,要是能拉拢来过,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往后再寻宝,遇上什么蛇虫鼠蚁,就让她出手收拾了,等有机会,再把这女子收拾了。妥!
想不到那女子毫无醉意,倒是反问陈玉楼:“诸位此次探宝,恐怕部下多有损伤,如蒙不弃,小妹想在离开湘西之前,为众兄弟施医布药。”
陈玉楼连忙答应,心里倒是愣了一下,随即生出一丝敬佩。想来这毕竟是医药世家的门徒,心里想的还是治病救人。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自己前番的拉拢小家子气,不免有些尴尬。
鹧鸪哨忍不住又侧头看了看封门仙,想这女子果然是烈烈英雄,竟有如此慈悲心肠,让他刮目相看。
四人陷入沉默,倒是封门仙自己先开口了:“然后我要带鹧鸪哨一行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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