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接话:“也对,平日里没见他多虔诚,大晚上到处钻什么。”
许白微看着口风被引导过来,满意地笑了。谣言这个东西,众口纷纷,管不到哪里去,但到底三元观刚重新开门,就传出这种谣言还是不好。
她稍稍引导一下,回去早点把三元观的门口改造提上日程,给那些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留下个好点的印象,别真像个年久失修、看起来荒芜阴森的闹鬼场所,让谣言继续发酵就不好了。
周围那么多的居民,也挨着三元观,是最有可能发展为第一批信众的对象。
跟大爷大妈道别,许白微回到三元观之后,问黄皮子:“你推他了?”
“谁?”
“那个贼。”
“谁推他了,我就是出声装鬼吓了他一下,他看不见我,那老贼一把年纪了,屁滚尿流地就跑了。他跑到门口不知道怎么的,朝着大殿这边扑地就是一拜,脸都贴地了,还吓了我一跳呢,还以为把人吓疯了。”
许白微懂了,那个他们叫老王的老头没说谎,估计摔的那一下也不是偶然——她说了,观里供奉着王灵官,王灵官专司天上人间纠察之职,嫉恶如仇,偷鸡摸狗摸到天神界警察眼皮子底下来了,尊神能不生气吗。
当天她就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专门牌匾定做公司,提了详细要求,定做了三元观的新门面。一般的牌匾一般第二天就能做好,但她要求比较精细,要多两天。
刚好,这两天里可以联系着工人来,把三元观外面的围墙刷了,到时候等牌匾一做好,取回来就彻底面貌一新。不止是围墙粉刷,挂牌匾的围墙门框都敲了,重新按照里面古建筑的风格,重新建了一遍,才好配得上新牌匾。
要做就要做好,为了盯着质量,之后的两三天许白微又回到了下课就新老城区间来回跑的日子。
这么紧着,两三天一过去,就差不多完工了,另外,她还找人移栽了窝翠竹过来,不是那种掐头去尾缺枝少叶的光杆,而是一株完整的翠竹,就移栽到围墙内,从外面一看就是一树随风摇曳的绿意。
霍阳他们有空过来玩儿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眼睛都要惊掉了。
“嚯,不错啊,什么时候弄这么好看了?”
他站在外头,一眼望去,围墙将里面的建筑遮掉了半截,但却能看见房顶那一半,青瓦面、上翘的檐角、还有屋脊上的走兽。
霍阳:“诶,屋顶上那小雕塑是什么啊?有点像动物的样子,一、二、三……好像有九个。”
他之前来的时候,还没这么仔细地观察过,现在才看到。
许白微抬眸看了一眼,“是神兽,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按照顺序排下来的,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辟邪安宅的作用。”
霍阳拉长语气哦了一声,仰着头,现在那一片屋顶在他眼里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进来三元观,因为霍阳已经跟鬼事打过交道,所以许白微就没让黄皮子刻意避着他。
黄皮子见许白微来的时候,探头往她身后瞧了瞧,又没看见那人类小崽子,幸灾乐祸道:“你真不要那个小子了?”
“没带他来而已,你别当着他的面瞎说,要是把人惹哭了我才要跟你算账。”因为上次的事,这几次过三元观来,许白微都没带殷睿。
霍阳听见黄鼠狼说人话的时候,惊得汗毛倒竖,但看见许白微反应平淡,好像面前说话的就是个人,还那么寻常地跟那黄鼠狼搭话,忽地就感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脚下挪了几步,离那黄鼠狼远了一点,双手抱住自己,擦了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跟许白微说:“那啥,跟你一起玩儿,我感觉自己的心理素质都变强悍了。”
黄皮子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小子,少见多怪。”
霍阳:“…………”
许白微在院里摆了张书桌,上面摆着黄表纸,准备画一些符出来,倒不是什么多牛逼的符,就是些贴近人们日常生活,安神、去秽之类的符。
三元观外面风格大变之后,路过的路人都会多看两眼,大门开着,也有了兴趣进来参观两眼。比如今天,除了霍阳过来之外,偶尔还有生人在观里转转。
不管是单纯参观,还是有心来上香的人,都可以送点符给他们。
霍阳看见许白微站在桌前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凑上来苍蝇搓手,“可不可以送我几张?”
他现在对许白微是深信不疑,能从她这里拿到的东西,那都是好东西!只赚不亏!
霍阳:“要是不行的话我买也可以的!”
许白微放下笔,“可以,去殿里上炷香就过来拿吧。”
“我现在就去!”霍阳今天来了还没上过香,现在一听,忙不迭往三清殿跑去。
这时,许白微突然皱了皱眉,她似乎感知到三元观内某处出现了一团阴气,扭头一看——刚才对着霍阳还神神气气的黄皮子,现在已经蜷缩着身子,钻到了供桌下面躲着。
她的视线在观内梭巡了下,果不其然,在挨着门口没多远的围墙内角落出,发现了个身影。
半透明的,穿着花花绿绿的彩衣,就像城隍庙里那中塑像那样,看起来又有点地位,还有金腰带。
是阴神。
怪不得那黄皮子能吓成那样,这种有灵性的精怪,对气息的感应尤为敏感,阴神的阴气,与孤魂野鬼的阴气,当然是不同。
那身影站在那角落里,并不愿意靠近的意思,正朝着许白微招手。
许白微扭头看了看灵官殿,那身影的位置,是观里离灵官殿位置最远的角落。王灵官是雷神、火神,至刚至阳,那阴神虽然是神,但到底一身阴气,离得近了会受到影响。
但她还是有些惊讶。
那身影见许白微看见他了,似乎有些高兴,冲她招手得更厉害了。
许白微朝他走过去,见他一手执毛笔,一手执卷轴,“阴神有礼了,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她问的是具体职位,上辈子自己也接触过阴间的一些存在,下到勾魂小鬼吏,上到黑白无常这样鬼帅级别的,但恕她眼拙,实在认不出眼前这个来。
金腰带阴神却没回应她的疑问,等她来到面前,立身正色,手中卷轴一拉,“阴司诏令!三元观许白微接酆都大帝印!”
阴神话音一落,他手中卷轴就倏地燃起大火,许白微因他的话心中猛的一跳,随即那大火就朝她扑面而来,许白微其中一只眼睛瞬时剧痛,如同那火钻进了她眼睛里,在里面翻滚灼烧,她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剧痛几息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许白微睁开眼,一只眸中金光一闪而过,然后恢复正常,视线一切正常,仿佛刚才那阵剧痛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心下骇然,刚才自己听见的那番话,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酆都大帝何许人也,那可是阴间大老板!酆都大帝印……刚才那场景,就像是个平头百姓,突然被钦差召见说要把皇帝玉玺给你……
金腰带阴神办完公事,神态变得平易近人起来,“鄙人功曹司功曹使,以后就是同僚了,合作愉快。”
他还学着人间的样子,伸手出来要握手。
许白微:“……合作愉快。”嗯,哈哈……
她强颜欢笑伸手跟人握手。
就算他不说,许白微也知道这是功曹使了。功曹司相当于阴间的总裁秘书办,呈报阴司公文,传达诏令的。
各地城隍下面也有功曹司,但这位显然不是,而是下面总部的,也怪不得刚才那黄皮子吓成那样了。
阴司征人就是这么强势,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只有资格决定合作愉不愉快,合作是肯定要合作的。
大约是刚才那阵剧痛太过强烈,现在虽然痛感消失了,许白微仍不自觉地伸手去捂住那只眼睛。
“敢问,阴司征召活人干活,应该用不着酆都大帝印吧?”
人间鬼多事杂,像勾魂这样的事十分繁琐,即便是黑白无常也不可能亲自来勾魂,都是二神下面的小鬼吏在阳间走动,在阴司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在阳间征召活人来干活,民间称走无常或是走阴。
这种事许白微上辈子也碰见过,只是那时来传令的也只是小吏,所以她刚刚才认不出功曹使。
功曹使:“小友,此言差矣,不是征召,是合作,我们阴司也是讲道理的单位,以后三元观就是阴司驻海城办事处了,如果有需要的,各地鬼神都可以给予帮助。”
阴神态度和蔼,慈眉善目的,好像真是个和善好说话的老者。
许白微:“…………”
刚刚您传诏的时候可没那么好说话,动作麻利着呢。几句话就敲定了三元观的职能定位,同样没有给许白微商量的余地。
功曹使:“最近阳间不太平,天上出事儿,我们下边儿的也跟着遭殃,工作量那是成倍地增长,近来下面的不少鬼吏都抱怨因为公务繁忙没有假期了。所以呀,就只有劳烦小友这样的能人了。”
所以,这不还是抓人干活吗?
但是什么活儿能用上酆都大帝印,就算是皇帝玉玺也不能往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盖吧。
许白微怀疑自己摊上大事了。
道观环境美化啦
许白微如今其实不大愿意跟阴司的人打交道,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现在这具身体, 算不上活人。
阴司的人, 一眼就能将她看穿,她没想着能瞒过去,但还是觉得多少有不方便。
功曹使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 将手里的毛笔一揣, 双手拢在一起,看着许白微的神情更平和了, “小友无需多虑, 生死来去皆是天命, 既然阴司找你,那上头就是什么都知道的, 不会节外生枝。况且有了酆都大帝印,还有谁敢生枝节?”
许白微点了点头,她也只是想想,心印都给她了, 必然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了。
许白微:“还请尊神示下, 是需要我做什么?”
功曹使摇了摇头,“我就是来传个令,以后麻烦事多着呢,若非此次大帝印事关重大, 也不会是我来,功曹司不常在阳间走动。往后有麻烦事的时候, 会有其他司职同僚与你联系。”
许白微:“……原来如此。”
她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地府的boss直聘, 给她搞了个特岗编制,酆都大帝印就是大老板的授权书。
交代完大事,功曹使也轻松了不少,这趟公务就算跑完了,他指了指灵官殿的方向,说了句闲话:“你们这香火还挺旺哈,灵官的火气挺大的,我靠近了都觉得烧得慌。”
“……”
三元观里冷清清的,这会儿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就在院子里就敢跟功曹使面对面说话。她一时不知道这阴神是在说反话,还是真的觉得观里香火旺。
只不过,许白微也看了一眼灵官殿,这就是她先前惊讶的,前阵子刚打开三元观的时候,那神像黯淡显然没住神灵,这才多久,就有制衡阴神的效果了?
她笑道:“让阴神看笑话了,三元观封闭了两年,前阵子才开门,没什么香火。至于王灵官,大约是前两天观里遭了贼,他正生气呢。”
功曹使也稍稍惊讶了下,随后拍了拍许白微肩膀,“不错,小友与神灵感应强,三元观也更容易接引神意,我说怎么的呢,不错不错,年轻人,前途无量!”
……
“微姐,你站那儿干什么呢?我几个殿里都上过香了,我的符呢符呢?”
霍阳跑过来,笑嘻嘻地讨要。
功曹使刚走,他什么都没看见,就算还没走,他肉|体凡胎之躯也不能看见阴神,再早一会儿出来也只会看见许白微对着角落里自言自语。
“没什么,我看看这地方有空还可以再种棵金钱松。”
许白微不打算跟他说,普通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黄皮子这样的吃惊吃惊也就过去了,但阴神这样的存在就比较冲击心理了,活人的生杀予夺,都捏在下面那些阴神手里,普通人对他们害怕的情绪不是一点点。
而且作为普通人,鬼神之事最好少接触,不然沾了阴气也容易遇上些不好的事。
许白微:“符已经画好了,就在那桌上,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自己去拿。”
“微姐,你怎么老伸手去摸眼睛,是不是进渣子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霍阳歪着头凑过来要看,他已经瞧见她摸了两三次了。
许白微把手放下来,说:“没事,没进渣子,就是刚被风吹了吹。”
别说霍阳了,就是她自己都有点承受不了,到现在都觉得心弦紧绷,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
她很少有这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稍稍有点不适应,打算继续回去画符,转移注意力来缓解一下。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