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守门小童还想劝他时,门内忽然传来声音。
“让他进来。”
郁逞心下微沉,抬步而进,甫一踏入殿内,便看到那端坐高台上的太清宗主——阿栩的哥哥,楚耀,也是四年前逼阿栩赶他走的人。
“你还知道回来?”楚耀冷冷地望着他,“怎么不继续在魔宫待下去,那郁逞不肯留你了?”
原来楚耀早知阿栩会留下来,郁逞有些困惑,却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时机。
见他不答,楚耀脸色更沉,“我早说过你,你偏就不听不信,修魔之后人会丧失人性,久而久之变成只知杀戮的魔头,若不是你当初执意要教他法术,他也不会变成魔尊。”
他成为魔尊跟阿栩半分关系都没有。
郁逞在心里辩驳。
“罢了。”楚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狠掐两把额头,“回来了就别再去找郁逞,你们断了也是好事。”
郁逞抬眼看向他,这才明白,楚耀以为“楚栩云”回来是被郁逞所抛弃。
奇怪。
为何在宗主口中,好像早就知道阿栩是真心喜欢他一样,就连郁逞自己也是成亲后才相信楚栩云没有哄骗他。
宗主将面前一沓宗门大比的名单交给身旁小童,“这是此次参加大比的我宗弟子,你看着安排便是。还有,焚鹤很想你,记得去看看他。”
郁逞自小童手中接过名单,神色淡淡。
他自然会去好好看一看李焚鹤,那蠢货的确欠缺教导。
临出殿之前,宗主突然又叫住了他。
郁逞回过头,对上宗主欲言又止的神色,他似乎想说什么,眸底一闪而过一丝心疼的意味,半晌,才缓慢开口,
“阿栩,别伤心。”
郁逞顿在原地,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绝不会让阿栩伤心。
郁逞执着那沓弟子名单,转身离开了宗主的房间,刚出门,迎面便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影扑上来,他心思仍在宗主的话上,一时未能觉察,竟真让对方扑中。
“师尊,真的是你!”
李焚鹤紧紧抱住郁逞,两行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弟子这是在做梦吗?”
郁逞额头青筋狂跳,强忍一脚将他踹死的冲动,把李焚鹤从肩头拽开。
“师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回来了呢。”李焚鹤委屈极了,“你终于肯放弃郁逞了?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他成亲,你还不如找我呢。”
话音落下,李焚鹤突然觉察不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讨好地笑笑,“弟子失言,我乱说的,就是想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话音落下,郁逞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是么?”
“当然是啊,哎,师尊你怎么说话了。”
郁逞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拽到无人角落,冷冷开口,“阿栩嘱托我好好教导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拿不到宗门大比的魁首,我立刻杀了你,尸体扔去喂狗,记住了么?”
李焚鹤:??
“怎么又是你,郁逞,你阴魂不散啊!”
剑招错了
扶光峰习武台。
郁逞望着台下弟子们, 较之四年前多出几个陌生的面孔,想来是阿栩在他走后所收。
但一眼望去,这些弟子连李焚鹤的天赋都不及,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这些弟子的剑术。
兴许是阿栩教剑术不用开口讲解,所以弟子们的剑术都还算不错。
郁逞垂眸看去, 李焚鹤抱着剑蹲在角落,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冷眼盯着自己。
“师尊, 先前教的挑酒梨花剑有一招我仍未学会……”一个小弟子怯怯地开口,眼睛小心地去看郁逞脸上的神色。
听说师尊被那魔尊掳走, 受到许多羞辱,还有人说,师尊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可今早师尊居然自己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当即把他们带到习武台练剑。
难道之前师尊并没有被魔尊掳走, 只是找了个无人偏僻之地暗自闭关?
肯定是了,师尊怎么可能会输给那魔头呢。
一定是去闭关了,怪不得这次师尊回来,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加冷冽摄人, 好像壳子里换了个人似的。
郁逞冷淡看向那小弟子, 眉头微蹙, 这人他不认识,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修为已有金丹期, 也算是修真界的天才了。
小弟子良久没有得到回复, 似是怕“楚栩云”记不得自己,连忙又道, “弟子安肃宁,是前年师尊在外门里带回来的。”
郁逞仍然没有出声。
真正的阿栩在此也不会开口。
挑酒梨花剑,正是阿栩教他的第一套剑法。
剑法复杂,杀招繁多,用来参加宗门大比足够用。
郁逞自武器架上抓起一把木剑扔给他。
安肃宁愣了愣,接住木剑,很快明白了郁逞的意思,他后退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开始为郁逞展示自己修炼的剑招。
郁逞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李焚鹤也没那么废。
世间天才寥寥,像李焚鹤这样的已是屈指可数,不能强求。
阿栩教这些废物一定很头疼。
“师尊,弟子可还需再练习哪里?”安肃宁低低地问,“请师尊尽管批评。”
郁逞瞥他一眼,刚想开口让他再练,倏忽发觉自己现在是阿栩,不能随意说话。
他沉思半晌自己应该怎么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想了再想,郁逞发现除了说话以外,最简单明了的方式竟然是直接转身离开。
他默了默,在这一刻鬼使神差般明白了许多楚栩云冷着脸离开的原因。
打手势对方不一定看得懂,写字又太麻烦,只有转身离开,对方才会继续去练剑。
郁逞忍住说话的冲动,在安肃宁期待的目光中,越过他去看下一个弟子。
余光瞥去,他走后安肃宁失落的神色,简直跟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接连看了几个弟子,郁逞都只能转身离开,他想恐怕若是换了别人,这些弟子早已在心中怨恨起他。
原来阿栩这么不容易。
不能说话,偏又教了一群蠢徒弟。
他无奈地继续看下去,却发现只剩下了李焚鹤一个。
李焚鹤仍保持先前的姿势纹丝未动,眸光愤恨地盯着他。
待到郁逞走到他面前,李焚鹤才咬牙开口,“鸠占鹊巢的滋味如何?”
狗郁逞,装得还挺像!
见他不爽,郁逞心情好了些,压低声音答他,“阿栩亲口嘱托我教导你,自然感觉不错。”
“我呸!你也配叫他阿栩!”李焚鹤恨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郁逞脸上的面具,可他又担心真的是师尊把郁逞派来,郁逞暴露会对师尊不利,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郁逞装模作样,实在恶心。
“我当然配。”郁逞心情大好,自腰间抽出剑来,用剑鞘狠狠抽在李焚鹤的身上,淡声道,“赶紧滚去练剑,别给阿栩丢脸。”
李焚鹤憋屈地抓起剑来,忽然扬声道,“师尊,弟子今日想跟你比试一番,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郁逞挑了挑眉,将剑尖对向了他。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其他弟子都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来阻拦李焚鹤,“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再惹师尊生气。”
李焚鹤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哪里惹他生气,我跟他比试而已!”
话音落下,林泽立刻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这样跟师尊说话,师兄你再这样我也生气了。”
李焚鹤在郁逞笑而不语的神色中,只得强忍下火气,低声道,“弟子知错,无意冒犯师尊,只是新学了剑法,想跟师尊讨教。”
“这才对嘛。”林泽欣慰地拍了拍李焚鹤的肩膀,“师兄这才像平常的你,刚刚我还以为你被魔修掉包了呢。”
李焚鹤:……
你们这群瞎子,真正被魔修掉包的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师尊啊,你们没人发现他不正常吗?
“师尊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可千万别再闹了。”安肃宁的话也在耳边响起。
一刹那,李焚鹤倏忽觉得,原来他们这些徒弟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楚栩云。
尽管每日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从不交谈,心与心之间有很长的距离。
他们尊重师尊,所以不敢问,只在心中揣测师尊兴许本就是不善言辞的冷傲之人。
可真正的楚栩云是什么样的?
李焚鹤手中的剑尖微微颤了颤。
他不知道。
真正的师尊是什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要是知道的话,师尊兴许有人可以陪伴,就不会喜欢上郁逞这种人。
眼眶渐渐湿润,李焚鹤没出息地抹了抹眼,什么也不再说了。
郁逞用长剑剑身拍了拍他的脸,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嗤声道,“我是来替阿栩教导你,你还委屈上了。”
李焚鹤冷冷盯着郁逞,良久,复又将剑尖对向他,咬牙说道,“我也是为师尊才听你教导,虽然你不配。”
两人不再多言,拔剑而上,一时间剑光四射,动作几乎快到肉眼看不真切。
郁逞修为太高,李焚鹤恍惚以为自己在跟真正的师尊交手,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掉落下来,终是一招错漏,被郁逞一剑抵在角落,锐利的剑尖离颈间只差分毫,只要郁逞想,下一刻李焚鹤就会身首异处。
望着剑身上郁逞凛冽眼眸的倒影,李焚鹤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他怎么感觉郁逞是真想杀他似的。
不是说好了只是教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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