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
这时候,琪琪格方才看到自家额娘手中那方蓝色襁褓,还有襁褓中,迟迟未有声响的孩童,下意识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从琪琪格心下蔓延开来。下意识想再去抢对方手中的药丸,却在下一瞬被身旁一众丫鬟嬷嬷们死死拉住。
哪怕学了几年的剑术,琪琪格此时还只是个九岁不到的孩子。若是长剑在侧,或许还有一拼的实力,可此时的她,只能被一众力气极大的嬷嬷死死拉着。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大福晋此刻做出了什么决定,所有人也都希望她会做那个决定。只有琪琪格,这个素来刚强,哪怕最疼的时候都没留过一滴眼泪的小姑娘这会儿几乎哭哑了嗓子,近乎祈求的看着榻上的妇人:
“额娘!四妹妹她还小,她才四岁不到啊,她不能没有额娘的。”
“阿玛,玛嚒都不喜欢四妹妹,没了额娘,四妹妹要怎么办啊!”
“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她们都还没长大,妹妹们不能没有额娘啊!”
“晴云姑姑,你劝劝额娘啊!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额娘从娘家带来的,你从小陪着额娘一道长大,你劝劝她,劝劝她啊!”
名唤晴云的姑娘不忍地转过了头,泪流不止却从始至终没能劝过一句。大格格只能眼睁睁看着,流着泪看着自家额娘将最后一点生的指望尽数喂给了眼前的弟弟。
或许每个人生来就是求生地,哪怕是无知无觉的婴孩,蕴藏着极大灵气与生机的丹药甫一靠近,怀里的孩童便下意识张开了嘴巴。花生大小的丹药几乎入口即化。
胤礽当初所言丝毫不错,焕生比之当年的回春丹效用还要更强上一些,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能保人无虞。这也是胤礽目前为止,炼过的品级最高的丹药。
不过片刻,孩童脸上代表着不详的灰气尽数退下。原本赤红的小脸此刻竟能显出几分白嫩来,连哭声都有力了许多。一众前来把脉的太医脸上莫不流露出惊喜之态。
听着怀里孩童呀呀的哭声,伊尔根觉罗氏灰白的脸色此刻竟也透出几分温柔来。
唯有一旁的琪琪格,被一众嬷嬷放下的那一刻,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恍若木偶一般跌坐在地。
旭日东升,笼罩在大贝勒府上沉沉的雾霾终将散去,天边很快被霞光将染成一团晕红。
等大阿哥醉醺醺赶回来之际,一切皆已经尘埃落定。在怀中小孩愈发洪亮的哭声中,大福晋这一生总归是走到了尽头。
临死前的最后一眼,伊尔根觉罗氏没有给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即使她知道这才是对她,对几个孩子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尚带着血腥味的产房内,这个一生被困在樊笼中的女子,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总归是任性了那么一回,不再事事求得完备与周全。
病床上,大福晋目光哀怜的看着围绕在床前,哭地不能自己的女儿们,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神色呆滞的大格格身上:
“琪琪格,对……咳咳,对不起,额娘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你了!”
对不起,没能将你生在一个好时候,让你自出生起便伴着闲言碎语,少有一日能得到阿玛疼爱。
对不起,用掉了你那么珍贵的东西,却没能再还给你一个额娘。
对不起,额娘自私地将这一大烂摊子丢给了你。
但是琪琪格,额娘实在太累了……
“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额娘自己的选择,答应额娘,不要怪你弟弟!”
在床前少女一片空洞,男子目疵欲裂的目光下,伊尔根觉罗氏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不过半日,大贝勒府便是一片缟素。生的喜悦与死的哀鸣在这一刻齐齐被奏响,胤禔双目通红地站在灵前,不过一日不到,素日里光洁的下巴处便布满了青黑色的胡渣。
似乎是听到了自家额娘离去的声音,襁褓中的大阿哥突然大声啼哭了起来。嬷嬷们忙的手忙脚乱,可一旁的大阿哥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神都没往跟前瞧过。
明明是盼了十多年的阿哥,嫡长子,可这一刻,在我伊尔根觉罗氏的灵位前,胤禔心下却是半分喜意都无,有的只是胸腔之中无处安放的,肆意奔腾的无名之火。
而紧接着胤礽等人的到来,无疑是点燃了这最后一条引线。
“为什么!”再一众来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眼前的大阿哥突然朝着来人扑了上来。
“太子殿下!”
“大阿哥!”
“二哥!”胤禛下意识挡在自家二哥身前。
人群中,不断传来往来宾客们过低或高的惊呼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医术那么厉害,你当时为什么不救救她!你当时为什么要出去!”
在对方即将碰到袖口时,胤礽敏锐地脚步轻移,侧身闪朵开来,甚至还有空捞了一把自家四弟,独留大阿哥神色狼狈的摔倒在地。
伴随着沉重的落地声,在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女子灵前,大阿哥失去了以往这些年最为在乎地,拼命维持着地体面。
“为什么………”
空荡荡的灵堂上,这一刻安静极了,一众来宾谁也没有说过,只余大阿哥嘶哑的声音不断回响着:
“老二,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那种药你手里肯定不止有一颗吧,那另外那颗呢,你给谁了,是四弟,还是九弟?还是两者都有!”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