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山野,显得特别的空旷,零星的小雪飘了一整天,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初雪,大地笼罩在无边的灰蒙之中。
到了夜里,小雪停了,北风却呼号个不停,地面上气温骤降,滴水成冰。
一个多月前,护村队已经分散驻扎了。
现在队伍已经发展到一千六百余人,孟占山将队伍划分成了三个小队,第一小队队长柳如龙,第二小队队长刘二猛,第三小队队长段峰。
三个小队分别驻在凤凰村、南店村和北店村,孟占山把第三小队留在了凤凰村,还专门抽出了二百来人,由大虎率领在青石口驻扎,作为全队的前哨。
最近一段时间,附近的日伪军格外地消停,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对根据地的进攻也放松了,孟占山已经从临城的地下党那里获取了密码本,和军分区也联系上了,虽然顺子的报务技术一般,可好歹也能沟通。
军分区指示,目前正面战场正在进行桂南会战,日军频繁南下,在冀西暂时采取了守势,各分队应该抓紧时间壮大自己。
……
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一大早,风停了,雪也融了,远沟近壑都出现了斑驳的薄冰,刺骨的寒风把大地冻成了铁板一块。
“喔喔喔!……”
几声细细的鸡啼,算是给这灰蒙蒙的天地带来了些许亮色。
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孟占山,他惬意地伸了伸胳膊,一骨碌爬出了被窝。
只用了几秒钟,孟占山就穿戴整齐,二虎正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孟占山伸手揪了揪二虎的耳朵,“小子,起来!”
二虎哼哼唧唧道:“干吗呀,队长,大过年的,还没睡够呢!”
顺子已麻利地溜下炕,作势尖叫道:“哎呀!哪里来的酒哇?好香!”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二虎大睁虎眼,一咕噜爬了起来。
“哎呦!二虎哥,对不住啊……我,我做了个梦。”顺子在一旁坏笑道。
二虎大怒,跳下来要捉拿顺子,顺子麻利地开门溜了出去。
“呵——呵嚏!”
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二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家伙突然就欣喜若狂:
“哎呀?有酒味!有酒味!……队长,顺子这小子梦的还挺准!”
孟占山嗅了嗅,一声不吭就出了门,急得二虎大叫:“哎?你们?……你们等等我呀!……”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裳。
……
青花寨的裴世才派人送来了满满三大车年货,来人说了,昨儿上午就出发了,只是路上太滑,昨晚宿了一宿,一直到现在才赶到。
孟占山赶忙让段峰款待来人,自己却一头扎进了围着马车的人堆。
他飞快地扫听着,那些花生、腊肉之类的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看到几坛困扎整齐的酒罐,他立马就两眼放光,凑近一闻,明白了,那是山东特产地瓜烧,酒味很醇。
“我的乖乖!这青花寨真是富得流油!这兵荒马乱的,还能搞到这等好货,哎呀!这味真他娘的地道,嗯……地道!”
二虎急慌慌地奔了过来,凑上去嗅了嗅,“哎呀!队长,您咋这眼尖呢?一眼就锁定了。”
孟占山劈手把二虎推开,“去去去!一边去!这是老子的专利,我得留着慢慢喝。”
二虎急的直跺脚,“别呀!队长!罗先生可是说过多少回了,咱得官兵平等,您不能坏了规矩。”
一旁的罗先生乐呵呵地说:“老孟!你就别逗他了。”
顺子撇撇嘴,“二虎哥,瞧你那点出息!”
二虎不服,“咋得啦!老子都半年多没沾酒了,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造反了!”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罗先生接过了话茬:“队长,车上还捆着三头猪,我看吶,咱们把猪都杀了,给老乡们都分点,大伙都吃顿饺子。”
“嗯!还是罗先生想的周到,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咱们来个猪肉炖粉条,明天一大早吃饺子。”
“酒呢?团长!”二虎追问。
“管够!”
“噢!……”二虎乐的一蹦多高。
……
下午,炊事班在大院里支了两口大锅,炖了满满两大锅猪肉白菜炖粉条,香喷喷的味道一飘老远,把正在训练的队员们馋得口水直流。
大家有一阵子没粘荤腥了,都馋得要命,段峰刚宣布解散,就一窝蜂地涌到了院子里。
二虎把地瓜烧的坛封撕开,捧起坛子倒了一碗,一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就扑鼻而来。
二虎咽了口唾沫:“我操!真香!……我说,大伙都把碗摆好了,我给大伙分,一人一碗。”
不一会儿,每个桌上都摆了一大盆热腾腾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和一大圈酒碗。
队员们挤在桌前,一个个如狼似虎,院子里的气氛空前热烈。
孟占山乐呵呵地站上台阶,讲了几句就赶紧打住,罗先生接过话茬开始滔滔不绝……
他大谈一年来护村队所取得的成绩,接着又谈起了全国的抗战形势,话没说到一半,就有不少人开始按耐不住,偷偷地吃喝起来。
孟占山一溜小跑拉下了罗先生,“嘿哟!我的罗大先生!他们哪儿还听得进去,来来来!喝酒!……”
这段时间天气特别冷,一直都没什么仗打,小鬼子和伪军也挺配合,几个月来毫无动静,大伙难得过个好年。
队员们围在大桌前,开始了队伍成立以来的第一次盛宴,大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二虎“咕咚咚”一饮而尽,拍了拍肚皮,摇晃着脑袋说:“不过瘾!不过瘾!”
他向同桌作了个手势,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又做了个鬼脸,然后偷偷溜进厨房,不一会儿,就顺了一坛子酒出来。
孟占山一眼撇见,索性高喊:“我说二虎!别藏着掖着了,都搬出来,让大伙喝个痛快!”
“噢!……”
“好!……”
大伙轰然叫好。
孟占山拉着罗先生挨桌地敬酒,罗先生每次都小口一抿,点到为止,孟占山却大口漫灌,一圈子打完居然面不改色,笑呵呵地拉着罗先生又坐回了本桌。
孟占山是个好酒量,能喝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不下一斤,队伍里平时禁酒,就算想喝也没货,今天难得酒好、人齐、还逢临过年,索性就敞开肚皮喝个痛快。
在丁大力等活跃分子的撺掇下,队员们你一碗我一碗地向孟占山敬酒。孟占山来者不拒,大碗碰得山响,喝得牛气冲天。
罗政委平日里滴酒不沾,今天却架不住大伙反复相劝,也豁出去了,几口酒下肚,就已经面红耳赤。
只一会的功夫,两人都喝的动了感情,罗先生搭着孟占山的肩说:“老孟,有些事情咱俩得好好商量商量。”
“行啊……没问题!”
罗政委举起酒碗,跟孟占山咣当一碰,喝了一大口,“老孟,我觉得你和青花寨走的太近了,前者送枪,后者又送人。那青花寨可是一伙打家劫舍的不法之徒,咱们应该和他们划清界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不是?”
“我先干后发言。”孟占山站说完,将酒碗一举,一碗酒便下肚。
“罗先生,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咱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是鬼子,不管是谁,只要他抗日,打鬼子,就说明他还有良心,咱们就应该团结他……
说句透亮话,将来要是打跑了鬼子,天下太平,自然也就容不得土匪了,可是现在,我们还不能把他们当作敌人……”
段峰觉得两人的话题太过深沉,举起筷子夹了两块肉放在两人的碗里,大声说:“队长,罗先生,咱们今天不谈国事,来,喝酒!吃肉!”
孟占山将碗里的肉夹给了罗先生,“罗先生,你太瘦,得补补!”
罗先生哈哈大笑。
二虎从邻桌跳将过来,也夹了一大块肉,嘴里念念有词:“嘿,这里还有肉,俺也要补补。”却被段峰伸筷子夺去,“你小子!都那么壮了,还补个啥?先紧着我这瘦人!”
二虎急的直跳脚,罗先生赶忙把碗里的肉夹了一块给二虎,乐呵呵地说:“段峰!不许欺负二虎!”
二虎顿时眉开眼笑。
顺子叹了口气:“唉,二虎哥,瞧你那点出息!”
孟占山将罗先生的酒碗斟满,真诚地说:
“罗先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相处才一年,对于许多问题的认识,难免会有些不同意见,你是老党员,党性强,又善于做群众工作,我呢,胜在灵活机动,善于指挥打仗,咱俩正好互补……
来来来!我提议,咱们一起敬罗先生一杯,同志们,希望我们在今后的战斗中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几个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高喊:“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邻桌的队员们显然受到了感染,纷纷举起酒碗,直着嗓子喊:“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然后一饮而尽。
灶上的火越烧越旺,把整个院子都映得通红……
热闹劲引来了凤凰村的男女老少,大伙带着花生、瓜子等各式各样的慰问品前来看望队伍,很快,院子里就变成了一场热闹的联欢会,大伙敲着锣,打着鼓,男女老少都扭起秧歌,又扭又唱的欢乐到极点……
一直到后半夜,大伙才说笑着散去。
喝高了的孟占山被顺子扶回住处,一沾床就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谁能想到——
一张无边的大网正在悄悄地罩下,而且越收越紧……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