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在床上别动。我拿过来给你就行了!”
滑轨发出轻微的声响,江麓按下了窗帘的开关,冬日的太阳毫无保留地照了进来。
崔姨看到他站在了落地窗前,回过头来,声音轻快地道:“没关系,就放在那儿吧。”
落地窗外,大片的草坪还留着绿意,清晨的树影错落在阳光底下,蔓延出长而淡的影子。
一只哈士奇正打算去到草地打滚,又被牵引绳带回了身旁,十七岁的商泊云、二十六岁的商泊云又打着遛狗的名号跨国了半个长洲。
一张俊朗讨喜的面孔笑意明朗,他视力很好,清晰地看到了江麓的位置,于是遥遥地挥手。
“算了,不卖关子了。江小麓,你看外面。”商泊云刚刚在语音里这样说。
江麓其实做好了暂时看不到商泊云的准备,毕竟他知道江盛怀的禁闭有多严苛,换医生本身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预告。
但长洲没有下雨,今天是很好很好的晴天。
窗帘没合上,江麓的消息发了过来。
他也朝自己挥了下手,然后才转身,身影渐渐被玻璃窗的反射覆盖。
商泊云这才收回目光。
中瑞作为一家高端的私人医疗机构,在寸土寸金的长洲也称得上占地奢侈。
沿着道路退了二十多米的绿地出来,俨然一个小公园。
正门口,安保人员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并不像一般的公立医院一样完全对外开放。
商泊云对于江盛怀的控制欲有了进一步认知。
不得不说,“血缘关系”所赋予的权力太大,足以令许多人忽略掉江盛怀行为本身的恶劣,只将其看做“父亲”对于“孩子”的管教而非监禁。
所以曾经的江麓就那样被关到了京市比赛的前一天,又错过了叶阿姨的葬礼,最后在所谓的治疗室里失去了人生的整整三年。
商熊猫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儿长久地停留,遂挣了挣牵引绳,试图继续猪突猛进。
“再去前面看一看?”商泊云问道。
哈士奇“嗷呜”一声,乐颠颠地沿着小路继续走,商泊云偶尔和出来散步的病人错身而过。
江麓知道药物会有不良反应,但没想到仅仅是第二天,就开始出现了。
他又有了从前在曼彻斯特时的抑郁情绪。
这个感觉太熟悉,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像掉进眼睛里的头发丝一样存在感明显,令他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江麓下意识地想和商泊云说。万一他哪个时候控制不了,发了脾气,要提前从小气鬼那拿到免责声明。
“感觉怎么样?”
李妍的声音打断了江麓的思绪。
她态度如常,见江麓表情算不上太好,也依然笑吟吟的。
她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药估计挺苦的,这是今天早上我女儿塞我兜里的。”
“她听说我能见到你,一定要我带上巧克力给你。”
江麓回过神来,从她手里接过了巧克力。
“谢谢。”
李妍声音温和:“我想我女儿会很开心。对了,今天的检查需要去二楼ct室。”
“好。还请等我一下。”
情绪依旧不太好的少年教养如一,李妍看到他拿起了手机。
她想,大概又是和昨天的人发消息。
但这次江麓没能再次露出彻底放松的表情。
李妍的笑容不变,见江麓沉默地摁灭屏幕,温声道:“已经可以了吗?那我们走吧。”
江麓看着无休止的缓冲界面,迅速明白了原因。
聊天界面里,商泊云的“早安,宝宝”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便没有了回复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耐下了药物加剧的负面情绪。
他的父亲总是能够拿出新的惩罚。
江麓和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第三天,药物的副作用继续加剧,李妍看完ct后,说骨头愈合得非常好。
第四天,长洲又开始了冬季的雨水期。
第五天,消息依然发不出去,李妍给江麓带了新的糖果,除了巧克力之外的。
第六天。
第七天。
第十二天。
长洲阴雨连绵。
“这下江先生可以放心了,完全可以恢复得和之前一样。接下来康复训练也要接入了。”
病房里,李妍和张淮详细地报告江麓的检查情况——直到江麓取下支架这一天,这位秘书才来了中瑞,转达了江盛怀的关心。
江麓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整个人都到了临界点。
失眠、呕吐伴随着抑郁的副作用出现,尽管手臂恰如医生所言,快速地完成了愈合,他也如期取下了支架。
但负面化的情绪有如黑洞,熟悉的漩涡再次困住了他,以至于张淮和李妍说了什么,又在什么时候离开,他都完全没有发现。
窗外的雨声却很清晰。
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令江麓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他不想听到雨声,因此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那种恐惧感根植于他的记忆,和泥土新覆的墓园、曼彻斯特的治疗室有关。
和他生命中所有的失去都有关。
他预感自己又要经历相同的事情。
没有什么会发生改变。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