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点忙。”江麓说。
护士长也不清楚江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也没什么不妥。
她放下心来:“你来见江太太,她又要开心很久了。”
电梯到了顶层。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准备比赛?京市那个钢琴比赛听说规模很大呢,有好多国外的选手也来参加。。”
商泊云很轻地皱眉。
“爆冷。叶明薇之子江麓大赛惨败。天才的儿子不一定也是天才。”
“太可惜了。你们知道吗?当年叶明薇为了生下他,身子都坏了,后来几乎再也弹不了钢琴,结果这孩子根本就比不了当年的叶明薇。”
“小少爷国内国外拿了那么多奖,怎么京市这场比赛,连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完?江家那么有钱,江盛怀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以前怕不都是明盛拿钱买到的奖吧。”
“丢光脸了,第一次有在赛场上这么输掉的专业选手……古人云‘江郎才尽’,诚不欺我哈哈哈。”
江麓记得那些话。
也记得自己在来年的初春输掉了至关重要的比赛。
永远也忘不了,他从赛场狼狈离开,再次禁闭,又被匆匆带到疗养院。
“江麓,进去吧。”久久不想再看到他的爸爸声音冰冷,“她想见你。”
见最后一面。
见他浑浑噩噩,见她油尽灯枯,见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就眼睁睁永别,一生负罪。
江麓的眼睫颤了下。
如果生死是无可回转的真理,那他求得宽恕是否毫无意义?
但胸腔之中同时鼓胀着强烈的酸涩,还有海啸一样的渴望。
他不是只为了宽恕才来,不是想要得到一句“不怪你”才来,他只是不想再重蹈那样惨烈的遗憾,无知无觉地失去叶明薇。
地毯的尽头,胡桃木的门扇安静地闭合,他抿起的嘴角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放松的弧度。
护士长看了看商泊云,低声提醒:“按照规定,外客是不能见江太太的。”
外客——江盛怀之外的所有人。
而江麓则因为是叶明薇的孩子才成为例外。
“你再等我一会儿。”江麓的手落在了木质的门把手上。
他抬眼看商泊云,漂亮的眼睛水润明亮。
“去吧。多久我都等你。”商泊云说。
江麓记忆里熟悉的房间。
装修和和光山苑是如出一辙的风格。
噩梦中他失去过的人扶着门框, 向他投来快乐的目光。
“小麓!妈妈好像有一个月没有看到你了。”
江麓走过去,任叶明薇抱住了他。
不是一个月,是九年又三个月。
“抱歉。”江麓说。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呀?好吧, 我本来是有一点难过。”叶明薇笑, “但是一看到你,我就很开心, 那点难过全不作数了。”
这句“抱歉”并不止只为此。
“妈妈, 我很想你。”江麓深吸了一口气,梗涩的喉咙压着声音。
叶明薇抱着他, 摸到了他脑后的小揪揪,新奇地捏了一下。
“头发居然都长长了, 绑得挺好的……你爸爸和我说,你在准备京市的那场比赛,所以很忙。”
江盛怀总会准备好充足的理由, 合理化他们之间的疏远。
“……我还没开始准备比赛。”
江麓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松开叶明薇,垂眼看她。
叶明薇有些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岁月不留痕迹, 疗养院独居的这些年, 她的面容依然妍丽依然柔和,江麓一度以为她就会一直这样, 在精心的养护里悄然痊愈。
可死别来得猝不及防。
“最近学习很忙么?”
“不忙,我一直在休息。”江麓和她一起走到了客厅, 茶几上放着早餐剩下的水果, 沙发的靠枕有点歪。
江麓把靠枕摆正, 才带着叶明薇的手, 让她坐了下来。
“小麓越来越会照顾人了……”叶明薇忍不住感慨。
江麓一怔,旋即微微笑了:“算是最近的耳濡目染。”
自从他的手臂骨折之后, 江麓感觉商泊云像是只八爪鱼一样,四面八方无死角贴心。
这个笑却令叶明薇以为是江盛怀的影响,她摸了摸江麓柔软的发顶,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不用那么会照顾人也没关系。”
“妈妈最近总觉得很可惜。”叶明薇看着江麓坐在了自己身旁,轻声道,“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要十八岁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妈妈,能照顾你很好。”
江麓明白叶明薇的意思。
两双相像的眼睛对视,叶明薇发觉江麓的眼睛柔和得不可思议——他的性格一点也不外露,温和的部分像自己,内敛不动声色的部分像江盛怀。
但现在他的眼睛里感情充沛,像一团早晨的云霞一样,有明亮的光照过云层,铺陈开了极其温暖绚丽的颜色。
“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我爱你,我很爱你。”
可以直白地说出来。
“有人也这样照顾着我。”
哪怕是重逢时酒吧的解围,哪怕是仅仅保持床伴关系时,那个狗性不掩、犬齿尖利的商泊云也下意识地照顾着他。
包裹在占有欲和攻击性之下的细致的好,就像一张网一样。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