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中,陈哥看着呢……诶你别走啊,我靠!”
程御连鞋子都没穿,急忙地下床跑去手术室,那小年轻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去,又不敢去拉扯程御,只能护着他趔趄地一路小跑到手术室前。
靠墙站着的陈述看到程御过来,蹭一下就站直了身子,“程总,你怎么过来了?”
他又看向紧跟在程御身后那个小年轻,“没眼力见的东西,怎么看人的?”
程御连气都没喘匀,问:“陆含璟怎么样了?”
陈述见状,也没余力再去搭理那个办事不牢靠的下属,忙让程御坐下,连声安慰道:“第一时间就送手术室了,程总你放心,我哥吉人自有天相,以前玩极限运动也受过几回伤,那可更吓人,后来不都好好的。这就是个小坎儿,一跨就过。”
一旁的杨子晋看到程御光着脚穿着睡衣,只在外面套了件陆含璟的外套,连忙让人准备套新的过来。
可衣服到了,程御却不愿意离开去换。
“程总,走廊上冷。”
杨子晋弯下腰劝他,“主刀的是医院里最好的医生,我也联系了京市的名手尽快过来会诊。程总,你如果继续这样不爱惜自己,陆总醒来该有多担心啊。”
程御看向自己搭在腿上的双手,已经变得青白僵硬,他回神般眨了眨眼,接过衣服,找了个地方换上后,又很快地回到手术室前。
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让杨子晋把陆含璟的外套拿走,抱着那外套,从中汲取着最后一丝温度。
脑海里陆含璟惊愕又瞬间转为坚定的脸庞不断地闪现,程御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弯下腰,极没有安全感地抱紧了陆含璟的衣服。
随即,他感到一些细碎的凸出。
程御闭着眼往兜里摸,翻出了两颗糖和一个小盒。
大白兔奶糖的包装很特殊,程御都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摸出是它来,瞬间眼鼻一酸,泪水溢出,打湿了他的睫根。
至于那个小盒……
程御睁开眼睛,发现那是个小药盒,里面有很多药粒,他打开盒子,捻出一颗来仔细辨识。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药,长得也大同小异,可程御看着它,偏就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来。
他看向陈述,愣愣地问:“陆含璟有焦虑症,是吗?”
陈述呼吸一滞,“程总,陆哥他……”
“我知道了。”
程御打断了陈述试图的解释。
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已经是答案。
程御颤着手将那粒药捏在掌心。
陆含璟曾带他从五千米高空一跃而下,也领着他徒步在四千米高原上寻找神山,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程御一点点地从旧日的泥淖中拉出来。
他的每一步都是这样正确而恰到好处,或许正是因为他曾经走过同样的路上,才能用自己痛苦的经验,换程御一步步地逃离。
程御心头闷堵,说不出话来了。
杨子晋见他脸色不对,提议道:“要不您先去休息会儿,也做个身体检查,陆总这边有我盯着,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程御摆了摆手,面色苍白如纸。
他觉得自己有些犯低血糖,下意识想拆开一颗糖,在糖纸旋开的瞬间又反应过来,急慌慌地把它拧了回去。
“劳驾,帮我买些糖果或者带糖的饮料回来。”
杨子晋见劝不动他,只好作罢,说了声“好”,就离开去找食物了。
程御珍而重之地收好奶糖和药盒,将陆含璟的外套重新揽回怀中,他弯下腰抱着自己,将腕上的手串拨了下来,在指尖慢慢捻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会下意识地做这种动作,明明不信神佛,可在这一刻,程御想起在藏区时,陆含璟曾向他解释过那些沿路磕长头的信徒。
——他们双手合十的每一次祈愿中都有众生。
不要众生,只要陆含璟。
他在心底默念。
思绪一下子又回到很久以前,回到隔世的曾经。
他患病后久居床榻,慢慢也不再说话,那时哥哥坐在他床边,几乎是在恳求。
“小鱼,你想要什么,你跟哥哥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哥也给你去摘,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想要。”
“哥哥,你摘不到月亮的,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得不到的,就别说要不要了。”
这世上,有太多他想要的、不想要的、能得到的、得不到的东西,纷纷扰扰他辨不清,索性也不愿意去要、去讨,去承受求之不得的痛。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无谓地度过一生、或是两世。
可他遇见了陆含璟。
程御使劲眨眼,又仰起头,把那些水汽憋回去。
他纤细匀长的手指一点又一点捻过那串细珠,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也为了除己身以外的人,再度恳求神明的垂怜——
我想要,我想要陆含璟醒过来。
走廊上很冷, 即使程御把陆含璟的外套叠得很好,也留不住最后的温度,怀里只余下一片冰冷的阒寂。
程御身躯一动不动, 好似被冰雪覆盖,除了手指上细微的动作, 他几乎化作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
所有人都挤了上去, 程御身上的冰层也好似在这瞬间脱落, 他抖了抖, 站起身,却反往后退了半步,落在最后。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