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菀柔气得一个暑假没再碰钢琴。
然而习惯已经深深镌刻在了身体上。
现在,坐在黑白相间的键盘前,所有的肌肉记忆瞬间被激活。
琴声响起的一瞬间,她仿佛也回到了轻盈的少女时代那充满欢笑和泪水的青春剪影里。
一曲弹唱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响亮的喝彩声。
可江菀柔除了耳畔的琴声余韵,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江菀柔小姐,在上帝以及今天到场的各位见证人面前,你是否愿意嫁给陆迦南先生为妻?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富足还是贫苦、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敬重他、忠于他、爱他,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证婚人将二人带到舞台中央。
似乎当时领证时也有这么一段,但是江菀柔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誓约词了。
这次她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听着,末了又细细思忖了一番,依然是不大的声音,“我愿意。”
“下面请新人交换戒指。”
伴郎和伴娘从旁送上了婚戒盒。
江菀柔伸出白皙的手指,之前的订婚戒指已经褪去了。
陆迦南捧着她的手,从盒子里取出了镶嵌着心形钻石的婚戒,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男戒的结构更加简洁。指环正中是镂空的心形,钻石嵌在边缘。
陆迦南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似乎在确认其上的重量。
两枚戒指拼在一起,就能拼出一个完整的实心图案。
“婚戒交换完毕,下面有请新郎亲吻新娘。”
江菀柔的手指在捧花的花束之下交叠,紧张得无所适从。她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尺码刚刚好,转不动。
头纱被轻轻揭开,江菀柔的脸一下子感受到了灯光的温度,还有迎面而来的冷气。
陆迦南抬起她的下巴,她不得不将目光对准眼前的人,避无可避。
周围的声音再次消失,凑近的陆迦南就好像被设置了慢放,江菀柔见到他睫毛下清澈的瞳仁里,只有自己的脸。可惜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觉得眼皮上的假睫毛压得她只想闭眼。
陆迦南的嘴唇停留在她紧闭的双唇上,绵软的芝士蛋糕一般的触感。有温度差,但她分不清谁的温度更高。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被烙上了和他相同的味道,原本花蜜一样的唇膏变得清冽起来,就像吃到了薄荷糖,甜蜜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辛辣,她不自觉张了张嘴,他即将离开的唇又贴了上来。
江菀柔的大脑似乎对时间失去了感知,她正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反应的时候,陆迦南的脸慢慢后退,超过了平行的高度。
为什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呢?还没有来得及细细体会初吻的江菀柔心里蓦地生出了一股别扭的不甘心,她盯着陆迦南的嘴唇,只觉得他也被染上了自己的颜色,带着那么一点点暧昧的红,直直地印入了她的眼。
婚礼仪式之后是敬酒环节,江菀柔趁着休息换上了敬酒的红色礼服。
脱去了白色婚纱,生出了几分现实感,有一种梦醒了的失落感。
大多数宾客都是双方长辈邀请的座上宾,一派商务休闲打扮,江菀柔并不认识。
晚宴的觥筹交错之间,她眼前总是时不时地闪现过那一抹红,始终挥之不去,直到一整场婚宴全部结束。
新人为离场的宾客们都预备了一份沉甸甸的伴手礼大礼包。
杨纾凛拿到伴手礼之后,迫不及待地当场就打开了盒子,想要一探究竟。
除了祖马龙香水、英国香薰蜡烛、护肤精油之外,还有江菀柔这两个月着手研发的喜饼,搭配如园集团最新推出的健康茶饮组合。
婚礼特供的双层饼盒由著名的新锐插画师进行设计,再统一定制。上一层是低糖低油的改良版中式糕点,除了抹茶味和椰蓉味的莲蓉荷花酥,还有紫薯水晶粽和松露饼等一共八种新品,下一层则保留了江南稻最为经典的几款产品。
盒子里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
“致我最亲爱的闺蜜妹妹小凛: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也谢谢你见证我们的婚礼。以后虽然不能当你的伴娘了,但你永远都是我最可爱的闺蜜和妹妹!”
江菀柔的口吻,落款却是陆迦南江菀柔夫妇,旁边印着二人的手写版签名。
“你的写了什么?”路过的薛禹城好奇地探过头,想看看她的卡片上印了些什么。
杨纾凛藏宝似的把卡片收在胸前,“你也有?”
“当然,这是写给伴郎和伴娘的感谢卡。”
“那先给我看看你的呗。”杨纾凛笑着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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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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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园,你醒醒,到家了。”
江菀柔停好车,使劲晃了晃旁边的人。
陆迦南平时至多睡前小酌一番,今天一下子喝多不少,半路上就睡着了。
江菀柔晚宴上灌下了好几杯葡萄汁,没喝酒,才得以清醒地把陆迦南的车开回来。
“已经到了?”他扶了扶额头,只觉得神经一跳一跳地疼,“我头疼。”
江菀柔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半夜的凉风吹得他稍微缓过来一些。“我回家给你找点儿解酒的药。”
门口的声控灯亮了,映着陆迦南微微发红的脸,还有耳朵。他摇摇晃晃地踩在草地上,江菀柔在旁边扶住了他,“还能看见路吗?”
“嗯。”
江菀柔摸到大门上的指纹锁,打开了大门。
只不过离开一天,在自家住了一晚而已,再回来竟又有了几分陌生。客厅里随处可见新张贴的双喜字,可是静悄悄的,一点儿热闹的氛围都没有。
趁着陆迦南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她一鼓作气,连推带拉把陆迦南赶到了二楼卧室。她扶陆迦南先躺在卧室隔壁起居室的沙发上,又转身回楼下,去药箱里找解酒药。
等她端着热水和药回到二楼的时候,见陆迦南正挣扎着坐起来。
虽然人有些醉了,但照着他洁癖的性格,恐怕还是要起来洗澡换睡衣。
“把药吃了。”江菀柔不等他反应,把药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巴,把水杯也凑了上去。
陆迦南确实口渴,扶着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半杯水。
“你先歇会儿,等人舒服点儿就去洗澡。”江菀柔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坐姿,也不知道闭着眼皱着眉的陆迦南有没有听进去。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多。
夜猫子惯了的江菀柔从早上五点多起床到现在,中间连一口喘气的空闲都没有,终于有了想要早睡早起的心。
她回到卫生间,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将头发上各种固定的发饰一一拆卸下来。
发型师的手可真巧,虽然她白天对着化妆镜看了一路,还是没看出来是怎样的门道。
接下来是耳夹和项链,都是前一晚妈妈特意拿给她的嫁妆之一,她从包里找出配套的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收好。
卸掉了明艳的妆容,就好像午夜时分乘坐南瓜马车从舞会归来的公主,回到家就又是那个普普通通名叫辛得瑞拉得的灰姑娘了。
洗面台的灯光下,镜子里的江菀柔身着酒红色的礼服,衬得皮肤白皙如雪。
她反手去够背后的蝴蝶结,拆开束腰的绳结之后呼吸顺畅了不少。
接下来是特别紧的拉链,害得她一晚上都没能吃饱的罪魁祸首。左手使劲拽了拽,纹丝不动。
吸了一口气,尽力收腰,还是拽不动。
江菀柔只得举起右手,像拉伸运动似的从脑袋后面绕过去摸到拉链的顶端处,将拉链接口处先抻开。
她转过身,想从镜子里看着背后的光景,却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陆迦南。
几乎是出于某种身体惯性,她收起了因手臂伸展而挺直的胸。一松劲,手臂累得抬不动,只得讪讪地放下,“你是不是要洗澡了?那我去楼下的洗手间。”
她朝着陆迦南和门框之间的空处走去,陆迦南往旁边闪了闪,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了?”
陆迦南像是没听到似的,也不作声。他默默地伸出双手,环到她背后,一手拉住拉链顶端,另一手轻轻松松就帮她把拉链解开了。
“谢谢。”
这下,江菀柔的呼吸彻底自由了。她回过头,看到背后礼服的边沿已经开始缓缓向两边展开,赶紧上手按住。
不过,陆迦南似乎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他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拥住了她,炽热而渐渐沉重的鼻息游走在她的耳畔和脖劲处。
江菀柔垂下了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费力地解读着当下的场景。
拉链敞开处,裸露在空气中的脊背,手掌的温度。
吻轻轻落在肌肤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从肩颈顺到耳根,再到脸颊。
陆迦南变得热烈起来,贪婪地攫取住了她的双唇,红酒的味道立刻弥漫在她的口腔,醉意也在两人之间传染开了。
江菀柔脑袋越发昏沉,却隐隐地为并不讨厌这种上头的自己而感到无地自容,干脆闭上了眼。
算了吧,反正这一天早晚要来的。脑子里冒出来唯一的想法,与欢喜或失望都无关。
迅速上升的体温烧得她头疼脑热,甚至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呼吸愈发紊乱,直到从齿缝之间挤出了一声轻微的喘气声。
内衣的搭扣似乎已经滑开了,陆迦南的舌头也在撬开她双唇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迷离之间,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散乱,面色绯红,白皙的皮肤透着一股暧昧的粉色,就像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是我吗?
“等、等一下。”胸前的热度让她猛然清醒过来。
江菀柔抓住了礼服的前襟,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你醉了。”
你明明想要迎合他的,身体那么诚实,玩什么欲擒故纵?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还在摇旗呐喊。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忽然被推开的陆迦南好像没有听懂指令的小狗一般,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我没醉。”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还有,我为什么要道歉?江菀柔烦躁起来,无声地呐喊着。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