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开饭,晚饭都不吃了?”
节目组出门在外,通常不是盒饭就是提前在住宿的地方订一桌十菜一汤。
“我不饿。”
“你是不是要出去开小灶?”薛禹城抓着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带我一起去!”
“不是的。”杨纾凛狡辩道,“我就出去随便逛逛。”
“乡下地方有什么好逛的?”薛禹城打量了杨纾凛一眼,“你带我去,我开车。”
“成交,速去速回!”
甭管吃什么,垫背的是先当上了。
杨纾凛蹦跶着往停车场跑,薛禹城跟在后面,先给部长发了一条信息。
【不好意思,小杨胃口不太好。我陪她去镇上买点儿健胃消食片。】
【健胃消食片?我这儿还有,给她拿点儿过去?】
【没关系,您的先留着备用。她需要一周的量。】
【好的。那你让她多休息。】
【好,你们先开饭吧,不用等我了。】
表面看起来,杨纾凛在各种美食节目里吃喝玩乐,比其他灰头土脸跑外景的记者幸福多了。以前,薛禹城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和杨纾凛熟悉一点的同事都知道,入职几年以来,她慢慢患上了慢性胃炎。虽说这是职场人群里非常常见的慢性疾病,但工作的原因占了七八成,明眼人一看便知。
杨纾凛平均每周需要探店两到三家,海州城的店跑得差不多、没什么新鲜劲的时候,就得搭高铁当天往返长三角圈。
动筷子前,先给菜品拍照,有时候是拍视频或录像。二三十盘菜一圈轮下来,基本就凉了一大半。有时候店主细心,热一热再上桌,更多时候为了防止影响拍摄效果,都是就着冷菜冷饭吃到胃胀。
吃多了自然会长胖,即使美女也不例外。可吃胖了又影响上镜,又得饿上几天消肿,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态。
薛禹城本来是被领导派来喊杨纾凛去吃大锅饭的,一见到杨纾凛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一下子就猜中了大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不忍心扫了她的兴。
兴许,刚刚部长对他的说辞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再说,要买健胃消食片也是真的。薛禹城这么一想,负罪感减轻了不少。
寻到地方后,杨纾凛简直感动到要飙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熟悉的香味,可不就是她曾昼思夜想的秘制酱香肘子嘛。
明明已经断了念想好几年,结果竟然真让她在茶港镇给碰到了。看来,只有人走到了尽头,放下心里的担子,才会看到奇迹。
“就是这家!”她激动得抓着薛禹城又是摇又是晃,就差跳脚了。
待杨纾凛冷静之后,和老板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是当年如园老师傅的儿子。再一问,竟然是因为当年查出了重病,不得不入院治疗。
好在如今老人还健在,只是身体大不如前,再也不能干辛苦的掌勺工作。自己能承袭多少,年轻的小老板并没有十足的自信。
两人要了一份酱香蹄膀。
薛禹城见杨纾凛几乎下一秒就要仙女落泪,“就这么好吃?”
可杨纾凛眼里,与她重逢的不是酱香蹄膀,而是失而复得的人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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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香蹄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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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禹城不得不承认,杨纾凛在美食探店方面,确实是专家。
小小的店铺,虽是新开的,但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店里的布置,都让人提不起什么期待。然而,一筷子下去,他知道,要打脸了。
“我们是不是该拿点儿回去给大家分一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薛禹城吃到一半,越发觉得自己不该撇下大家来吃独食。
杨纾凛低头看了看面前盘里光光的骨头,转头朝老板吆喝道,“老板,你家送外卖吗?”
“今天是没有了。”老板瞅了瞅已经见底的锅,“明天行吗?”
“不着急,那就改天吧。”杨纾凛调转回来,冲着薛禹城说道,“改天我请大家吃,今天就是先来探探路的。你别心虚,我不是拉你来背着大家吃独食的。”
薛禹城没想到杨纾凛一语道破,“是不是觉得我特矫情?”
“是。”杨纾凛点了点头。
“什么?”前一秒顿感轻松的薛禹城没来得及收起面上的笑容,下一秒就跟不上了。
“是矫情。”杨纾凛以肯定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再矫情也能接受。”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讲话能噎死人?”
“知道,”杨纾凛点了点头,“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对不对?”
“你觉得我哪里矫情了?”
“你是不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活得这么规矩,累不累?”
“规矩不让人累,不守规矩才累呢。”薛禹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守规矩不用动脑子,最省力气。”
“那你干嘛跟着我不守规矩?”杨纾凛抬头看着他。
薛禹城的心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杨纾凛当年的外号是小妖精。她的眼珠很亮,就跟自带美瞳似的,目光流转,似乎一下子就能将人吸进去。
海州外国语学校大多都是小康和中产家庭出身的孩子,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体面,一般不会给别人取这么直白的绰号。
其实,这个绰号最早是从校外传进来的。为了这个不好听的称号,他曾经陪陆迦南在和外校的几个学生打过一架。虽然陪打了,但其中具体的纠葛他并不清楚。
事后,他想了一下,自己没有追问的原因大概就像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他不想卷入无谓的是非之中。帮陆迦南,可以。至于小妖精,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薛禹城爸妈都是市里的领导,一个在政法委,一个在市政府。从小,他被父母教训得最多的话之一就是要守规矩,不要给人落下话柄。
之后没多久,陆迦南就出国留学了,独留他整天担心东窗事发被学校处分。打架他倒不怕,但万一学校把父母找过去,等回家来个混合双打,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虽然长了一张痞帅痞帅的脸,但在薛禹城的自我认知里,他基本上还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即使在社会新闻频道干了这么几年,渐渐看惯了各种出离规矩的现象,他也没有觉得规矩是个坏东西。
是啊,他为什么要被杨纾凛牵着鼻子走呢?
他想起了上周送杨纾凛回家时,在她家楼下见到的那个男人。
杨纾凛并没有拜托他帮忙解围,但他还是主动撒了谎,似乎在杨纾凛做出反应之前,他就本能地生出了那样的意愿。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吃饱了,将盘子推到了一边。
“男朋友?”
“我见到的那个?”
“已经被我甩了。”
“为什么?”
“你干嘛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你相过亲吗?”
“相过。”
“相过几个?”
“好几个吧,我不记得了。”薛禹城确实不记得了。
“你就一个都没相中?”杨纾凛歪了歪脑袋,“就没有被你的脸迷住的?”
薛禹城隐约记得,那几个女生好像都是爸妈朋友或同事家的孩子,大多都白白净净,看起来都温温柔柔的模样,一看都是规规矩矩的乖乖女。
本来应该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是,他现在既想不起来她们的模样,也不记得最后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吹掉的。就跟一阵晚风吹过似的,掀起了一阵涟漪,但是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后来,从父母怒其不争的委婉责备里,他听出了,基本上都是女方嫌他太冷淡。既然感受不到他的主动,就不想剃头挑子一头热了。都是薄脸皮的姑娘,谁也不想主动发起攻势。
这么说,也没多喜欢他嘛,说得好像他辜负了她们的深情似的。薛禹城心里叫了几次屈,也就懒得再去了。
“她们嫌我不够热情。”薛禹城总结道。
“那你就热情一点嘛。”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先把自己的事管管好吧。”
“薛禹城,你可真活该单身。”
“单身是罪吗?我觉得挺好。”
“嗯,不是罪,我也觉得挺好。”杨纾凛眨了眨眼,“要是我下次需要临时男朋友的话,可以找你吗?”
“下次?”
“比如现在。”
“你要干嘛?”
“你陪我去个地方呗。”
“可是已经十点多了。”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杨纾凛毫无预警地起了身,摇了摇手机,“饭钱我已经付过了,你可以先回去。”
“大半夜的,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瞎晃?”薛禹城满是无奈地跟着站了起来。
“这才对嘛,吃了我的蹄膀,今晚就跟着我吧。”杨纾凛勾住他的手臂,将他从狭窄的座位上拉了起来。
“你等一下,我拿外套。”
“老板,钱已经交了,支付宝哈。”杨纾凛走到门口,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
“好咧,二位慢走。”
按照杨纾凛的指挥到达目的地之后,薛禹城顿时傻眼了。
要不是因为他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而且还认识杨纾凛,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被拐骗到了山沟沟里。
四围静悄悄、黑黢黢的,除了亮着的车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沿途的土路上隔着好几米才有一盏光线微弱摇曳的路灯。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