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起能写在纸上的,霍善还有更多的话要给霍去病讲,比如后头匈奴杀了个回马枪,大汉接连败了好几次、后头甚至不得不继续搞和亲政策的事儿。
虽然现在他爹和他舅公都好好地活着,但是打仗这种事还是很不容易的,必须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
所以,要给军队打造一个超大的后备粮仓!
要让大江南北全都能吃饱饭,将士们打起仗来没有后顾之忧!
霍善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说出了最关键的目的:这件事需要崽出马!
霍去病听了霍善的话,一时有些沉默。
霍善见霍去病不说话,忍不住仰起头问霍去病:“爹你也觉得不可以吗?”
霍去病没有说话,而是把霍善抱了起来。
“你阿娘也是这样。”霍去病少有地和人吐露当年之事,“她说‘你要去漠北,我也有想去的地方’,所以我们坐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天明后就分别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打听一下她的去处,只是还没打听到就又一次出征了。
霍善惊奇地道:“原来阿娘也喜欢去外面玩!”他用力抱住霍去病的脖子,说出自己的主意来,“我带阿娘一起去看看!”
霍善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锁,表示他师父说只要带着它,阿娘就一直在天上看着他。那他看到了外头的风光,阿娘一定也能看见!
霍去病虽不会把李长生哄小孩的话当真,听见霍善天真的话语却还是心中泛酸。他说道:“好,你带你阿娘去看看。”
霍善惊喜:“爹你答应了吗?”
霍去病“嗯”地应了一声,毫无原则地允诺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霍善兴高采烈地宣布道:“那以后我们造大船环球航行去!”
坐大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霍去病:?
霍去病觉得自己偶尔还是要当个严父的,当即绷起脸拒绝了霍善的过分要求:“这个不行,你在梦里去去就得了。”
霍善闻言也没太失望,他还是很喜欢刘据他们这些亲朋好友的,要是环球航行他们就好久都见不上面了。
他爹说得没错,梦中坐大船也可以过足船瘾!
这是霍善跟人聊起自己的当县令决定以后第一次得到直接肯定,他马上跃跃欲试地说道:“那我今天随你回长安去,问问姨公给不给我官当!”
霍去病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奶娃娃,有点舍不得地劝道:“天气马上要热起来了,不如等凉快些再说。”
霍善摇头晃脑地给霍去病念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做人就是要说干就干!
他显然就是那种看到人慢吞吞干活,就想给对方扔一个【迫不及待】的急性子。
霍去病不是儿女情长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便抱着霍善去与李长生说起此事。
李长生本来就对霍去病能帮着劝霍善没抱什么期望。
李长生道:“今儿是休沐日,明日一早再去吧。”
霍去病闻言点点头,看向霍善。
霍善接收到他爹的目光,马上也跟着点点头。
李长生:“……”
这父子俩是真的有父子相。
刘据惊闻霍去病同意霍善去外面玩耍的噩耗,忍不住拉着霍善谴责了半天,痛斥他居然舍得抛下自己。
霍善哼道:“你都不帮我,我不带你玩。”
刘据只得暗中写信给刘彻通风报信,让刘彻务必不要同意霍善的荒唐要求。
霍善哪里知道他太子叔在背刺他,犹自得意洋洋地跟所有人宣布他很快要出远门去。
当晚,霍去病和李长生坐在夏夜的圆月下聊了挺久。
聊的不过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翌日一早,霍去病就带着霍善前往长安。
真到出门了,霍善又有点舍不得了,拉着霍去病的衣裳说道:“要是我真的能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县令,爹你会来看我吗?”
霍去病低头看了眼那圆溜溜的脑袋上圆溜溜的发旋,点着头应道:“会,多远都会去。”
霍善登时也有了关爱空巢爹爹的责任感:“我也会回来看爹,多远都会回来。”
霍去病道:“还是我去看你方便,我骑马快些。”
父子俩就着怎么见面认真讨论了一路,踏着熹微的晨光进了长安城,径直去求见刘彻。
刘彻得了儿子的通风报信, 已经知道霍善的离奇想法。
听人说霍去病带着儿子来求见,刘彻挑了挑眉,好奇这父子俩要怎么说服他答应这种荒唐事。
刘彻让人把霍去病父子俩放进来。
这两小子凑在一起,越发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了。只有那双眼睛不太像, 霍去病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狼一样天生带着几分幽冷, 霍善那双乌湛湛的瞳眸却是黑亮黑亮的,眼底像是烧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灼人得很。
刘彻朝霍善招了招手, 明知故问道:“你小子怎么舍得回长安了?”
霍善熟门熟路地跑到刘彻近前坐下, 掏出份写好的奏疏呈给刘彻。
“要给您看这个!”
霍善回答得掷地有声。
刘彻挑了挑眉,接过霍善那份奏疏瞧了瞧, 只见上头林林总总地写着一大串县城发展规划, 人都还没到地方上去, 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如何因地制宜地搞开发谋发展, 讲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这份奏疏若不是出自一个四岁小孩之手,而是其他人通过公车衙署直接上书朝廷, 那确实是能给对方一个官当当。
刘彻说道:“这是谁帮你写的?”
霍善骄傲地说道:“我自己写的。”
只是还问了挺多人的意见,包括去找他们新丰县县令谈心以及找萧何、苏轼、袁枚他们探讨。
在别人看来只过了区区几天, 与他而言可是进行了长达半个多月的调研!
刘彻见霍善说得信誓旦旦, 从中挑了几个问题和霍善细谈,赫然发现霍善居然真能说出具体细则。
刘彻夸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
霍善得意地翘起自己的小尾巴:“那当然,这叫‘谋定而后动’!”他还凑得更近一些,和刘彻商量起来, “也不是让我自己去, 我师父他们都会一起去, 这样您就不用怕我把它治理坏了。”
刘彻道:“你想得还挺周全,怎么不把你爹也捎上?”
霍善惊喜:“可以吗?”
刘彻:?
你小子还真是打蛇随棍上。
刘彻道:“你一个县令, 要你爹个大司马跟着做什么?”
霍善道:“我听说南边有个云梦大泽,延绵不止几千里,比您挖的昆明池还大,您把我派到那边上去,顺道让我爹在云梦大泽上给您练水师。”
“回头练好了就领兵顺流而下,每年都去南越和西南夷家门口转悠几圈,一来可以顺路运点南方物产回来,一来说不准有事没事就吓唬他们一通,不用打他们都自己哭着喊着归汉了!”
霍去病听得眉头动了动,这是他们此前没商量过的,没想到霍善居然能临场掰扯出这么一大番话来。
可惜没等霍去病插话,霍善已经兴冲冲和刘彻分享自己另一个重要目的:“云梦大泽再往下还连着个洞庭湖,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秋天去洞庭湖捞蟹吃!”
刘彻闻言乐了,笑道:“朕看你就是想去吃蟹吧?这东西又没什么肉,有什么好吃的?”
霍善可是跟苏轼、袁枚他们这些吃货混吃混喝过的人,对于洞庭秋蟹那可是神往已久的。他马上给刘彻讲了蟹的许多吃法,袁枚是喜欢吃淡盐蒸熟的,其他做法他都嫌失了本味,不过蟹羮、蟹粉之类的,他也挺爱吃。
苏轼也是个特别爱吃蟹蛤的,年轻时亲手料理过不少。他当初从乌台诗案出狱后发誓说以后不杀生了,从此见到别人想用蟹蛤来待客都心如刀绞地拿去放生,心想不知它们会便宜谁家的餐桌。
这厮读到《南史》中的《卢度传》,发现卢度也曾表示如果自己大难不死就再也不杀生了,觉得自己和卢度真是心有灵犀,特意写了段读书笔记来纪念一下。
后来……后来苏轼当然是故态复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经常写诗文表示自己“左手持蟹钳,举觞瞩云汉”“弟弟啊我跟你讲这羊脊骨里剔出来的肉像极了蟹钳”!
不过卢度这位隐士的忍耐力似乎也没比苏轼这个吃货好到哪里去,他在家门口挖了个池子养鱼,给每条鱼起了名字,按照次序喊着鱼名杀来吃。
可能这样就算杀熟,不算杀生吧!
苏轼觉得自己的经历跟卢度这段经历很像,仔细一对比倒是非常贴切。
可见爱吃的天性是藏不住的!
霍善就用右手举起刘彻面前的杯盏,左手拿起支毛笔充当蟹钳,给刘彻演示苏轼吃蟹的豪情。
就是这样,一口秋蟹,一口菊酒,没事还要问问老天爷要不要来尝上一口!
东坡先生吃起他心爱的蟹腿来就是这副德行。
霍去病:“……”
他家娃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刘彻是见过苏轼的,这人吃起饭来确实豪情万丈,他提供的灌钢法和新犁也确实很有用。他说道:“你怎么不直接到洞庭湖去?”
霍善道:“洞庭湖不是长沙国的吗?我听说那边的县令不是朝廷委派的。”
刘彻一下子想到他那位已故的兄长——长沙王刘发。
刘发倒是不怎么得宠,不过这人聪明得很,经常往京师送长沙大米给他母亲,又把长安的土运回长沙筑了个“望母台”,每天登台北望长安,得了个至孝的好名声。
有次刘发回京师朝见,还故意在他们父皇面前束手束脚地献舞,弄得他们父皇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
刘发就说封地太小,做不了回旋动作,献舞也只能这样动动自己的小手了。
他们父皇是最看重自家血脉的,闻言便把武陵、零陵、桂阳诸郡都划拉给长沙国管辖。
也就是说这些地方的税收和人口都归长沙国所有了。
虽然刘彻通过这些年推恩令收回了不少地方,听到霍善说长沙国的县令不归朝廷委派还是不大高兴。
自家兄弟又如何?兄弟之间本身就没多亲近,等过个三两代就更是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了。
迟早得把这些地方统统收回来!
好在有孝景皇帝在位时砍的那一大刀,再加上主父偃提出的优化版的削藩令(推恩令),距离这个目标已经不远了。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