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刘彻下旨让人跑江夏郡一趟,把太子太傅石庆给召回来当新任御史大夫。
酷吏用多了,偶尔也得让朝野上下喘口气,这石庆一向不爱多事,当了御史大夫肯定也不会乱说话。
接着又挑了个新的倒霉蛋来当丞相。
刘彻一时半会不想朝中再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这些事本来和江夏郡没什么关系,但是过来召石庆回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张安世升官了,而且刘彻让他宣完旨意不用急着回长安,接下来跟在太子身边任职。
算是对张汤之死的补偿。
李时珍见了他便忍不住跟霍善感慨了半天,说没想到张汤居然还是这个死法。
霍善经李时珍这么一提, 也想起来了,当时他才刚回到长安呢,李时珍就给他讲了许多朝中的名人轶事,其中就包括朱买臣是怎么个死法。
朱买臣就是卷入丞相和御史大夫的斗争中被杀的, 他自己也有点怨恨张汤发迹以后瞧不起他, 在诬陷张汤这件事上面表现得格外积极。
只是当时霍善压根不认识这些人,听了也就听了, 根本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时隔两年多, 这事居然还是发生了。
事已至此, 多说也无益。
自汉文帝下了传说中的“短丧诏”,在一定时期内守孝期就从三年缩减成三十六天。
连天子都以日代月了, 普通人难道敢比天子还隆重?所以天下士庶都引为常例, 基本不按儒家的规矩来办事, 守孝满三十六天便除服返岗干活。
张汤是死在狱中的, 丧礼办得非常简陋,说是草草下葬也不为过。
张安世上头还有兄长, 许多事也轮不到他来插手,所以他除服以后便被派出来办事。
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容色有些憔悴, 但没有表现出半点怨愤,见了刘据这个太子也是恭恭敬敬行礼。
刘据也听闻了张汤自杀的事。
长安狱中自我了结的人多不胜数,只是在此之前刘彻可是无论大事小事都爱跟张汤商量的,没想到一转眼就把张汤给下狱了。
刘据不太了解长安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了张安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便让张安世暂且在府衙中安顿下来。
等张安世退下后, 刘据才私下和霍善商量起来,问问该怎么安排这个张安世好。
刘彻都把人安排到江夏郡来了, 他若是把人干晾着也不太好。
霍善虽知道张安世是张汤儿子,却不了解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霍善紧急呼叫苏轼他们帮忙查查。
很快地,霍善便知晓张安世其人能力出众,后来还被汉宣帝列入麒麟阁。
麒麟阁就是汉宣帝设立的大汉功臣榜,榜首第一人是他叔霍光,接着就是这张安世了。
霍善再看第三位,韩增,也有点耳熟,好像苏武上次回长安后从郎署里把他给薅来江夏郡干活了,是韩说的儿子。
哦,苏武本人也在上面。
上头还有个熟人,赵充国,目前负责统管南方屯田事务。
嚯!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么多麒麟阁功臣竟在我身边!
张安世其人,性格跟张汤不太一样,他为人低调内敛、节俭谦和。
而且记性特别好。
据说有次刘彻出巡时丢了三箱书,张安世一字不漏地把书上的内容全默写出来,刘彻得知后对他喜爱不已。
张安世他哥张贺,还是保全过汉宣帝的重要人物。
张贺曾是太子家臣,受巫蛊之乱牵连被撵去当了掖庭令,他在任期间命人悉心把刚出生数月的宣帝养大,还时不时跟在外朝为官的张安世夸汉宣帝天资聪颖、绝非凡人。
嗯,这汉宣帝是……太子叔他孙子。
他太子叔这孙子当皇帝干得还行,就是在他叔霍光死后杀了他叔全家……
霍善:。
这里头的原因挺复杂,无非是些涉及前朝和后宫的权力斗争,霍善看来看去只看出……嗯,霍家全家没了。
这还是麒麟阁第一功臣呢,看来大汉功臣当起来还怪危险的。
难怪史书记载张安世整天摆出一副“你来巴结我我就跟你绝交”的坚定态度,想来是先有亲爹横死在前,又有霍光全家覆灭在后,桩桩件件的教训叫他把谨慎小心刻进骨子里。
据说他平时穿的都是他妻子为他织的布衣,日子过得相当简朴。
正是因为张安世这种端谨至极的为人处事态度,他家儿孙也都被教育得很好——最好的证据就是张家侯位传了八代都没丢过。
霍善一番了解下来,用怪怪的眼神看向刘据。
没想到他太子叔都有孙子了啊!
刘据本来只是想和霍善讨论一下,瞧见霍善那眼神后有些纳闷地问:“怎么了?”
霍善才不会傻到跟刘据说“我刚去了解了一下你孙子”这种话,而是向刘据建议:“据说他记性很好,有着过目不忘的厉害本领,不如让他负责收集整理江夏郡散落民间的书籍以及口口相传的风俗故事。到时候你回长安去了,正好可以把这些东西献给姨公。”
这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是干不完的。
忙碌是最好的良药,应当可以让张安世早早放下丧父之痛!
当然,这也不是张安世一个人能完成的,霍善这边会让霍光他们一并参与。
正好可以让他叔跟人家张安世学学怎么教育儿孙。
一家人的行事作风如何,领头人起的带头作用不容忽视啊!
等等……
他叔好像没成亲来着,按照他们大汉的婚育年纪来算,他叔算是大龄未婚了……按理说前两年就该说亲来着。
难道是来到江夏郡后太忙了,耽搁了他的婚事?
霍善觉得自己小小年纪的,要操心的事可真不少。
他和刘据讨论完怎么安排张安世,就迈开小短腿跑去找他叔霍光了。
主要问他叔准备什么时候娶妻。
霍光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要给自己选个婶婶?”
霍善道:“也不是不行,这西陵城里的人家我都熟,你喜欢哪家的我都可以给你问问。”
霍光把自己面前那堆公文指给霍善看:“要不你自己把这些都给处理了,我好腾出空来去给你娶婶婶。”
霍善看了看那堆积如山待处理的公务,再看看自己每日案牍劳形的亲叔。
世上哪有什么都不干就能把整个郡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好事,无非是有人替他当苦力!
霍善当即拍拍霍光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勉励道:“娶妻不怕晚,你可是我亲叔,亲事绝对不能草率,得多看几年给你挑个最好的!”
饶是老成内敛如霍光,听了霍善那瞬间转换的语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霍善被笑了也不恼,顺嘴就把对张安世的事给霍光讲了。
霍光点头应了下来:“你把人安排过来就好,我们曾在郎署共事,彼此都是认得的。”
仔细一算,他们这小小的江夏郡宛如挖空了半个郎署。
不过郎官大多都是从朝臣子弟中选荫进去的,缺了自然有源源不断的新人能补上。
说不准新人还嘲笑他们太傻,放着既轻松又能在御前露脸的差使不干,非要跟来江夏郡这边瞎忙活。
谁知道远离了长安还有没有被刘彻想起来的一天?
当然,这两年江夏郡的变化以及刘彻对江夏郡这边的关注都被不少人看在眼中,要不然司马迁他们年前去长安上计的时候也不可能挖动那么多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对于苏武他们从长安挖来的人才,霍光安排起来是一点都不带迟疑的,多一个张安世根本难不倒他。
张汤刚去世,张安世心情确实有些沉郁。
这些年刘彻是如何信任以及重用张汤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过去几年那么风光的张汤,从云端摔落下来也不过是短短小半个月的事。
他们曾经那般仰赖着的父亲一转眼便只余下一具冰冷的尸首。
张安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这让本来就勤勉又谨慎的张安世变得更为收敛,父亲死后从不在人前表露半点怨愤,自己得了升官旨意也不曾流露半分得意。
来到江夏郡后的第一个晚上,张安世倒是稍稍放下了在长安时的警惕与戒备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张安世就在自己住处的园圃边上看到了……朝阳侯霍善?!
这朝阳侯怎么起这么早?
关键是,起这么早跑来他这边做什么?
霍善是过来安排“生产任务”的,他关心地询问张安世想在园圃里种什么。
司马迁他们过来找张安世这个新人一起去干活的时候,张安世已经糊里糊涂地跟着霍善在那整理起自己住处前的园圃。
司马迁几人:“……”
他们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帮忙收拾,那动作熟练得让张安世侧目。
司马迁等人只能给张安世一个“你在这边住久了就懂了”的眼神。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辣椒、甜瓜、西瓜、番薯等等作物该怎么种。
无他,主要是他们住处周围只要有地空着,霍善就会时不时跑过来“关心”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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