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好吗?”尤拉当然发现了他的异常,于是尤拉低低地询问。
弗拉基米尔没有回答,这里的光线确实恼人,可他没有脆弱到会被灼伤双眼,接下来,终于弗拉基米尔的忍耐结束,他的嘴唇绽开,“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很普通的笑,像被一个粗劣的冷笑话逗笑了。
回荡在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他的笑声穿越数量繁多的石膏像,一点点腐蚀我的空间,侵略到我的皮肤上。
我无法移开视线,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当初是弗拉基米尔放我离开的,我虽然无法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像个畏光的灰耗子一样躲藏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的心跳快要到达极限,窒息的感觉加重,我害怕极了,总觉得不能遇到他,如果再次相遇,我就再也逃不掉了。
氧气匮乏造成心脏一阵紧缩,我忘记了自己感冒,所以眼前昏昏沉沉,胸口闷得要爆炸,我的手指缩在膝盖上,嘴唇旁边。
我盯住笑声渐渐平息的弗拉基米尔,他放下手,嘴唇轻轻张开,做了几个口型,然后恢复原状,“没事,尤拉,我只是有些开心。”
他扭过头对尤拉说,脸上的欣喜一目了然,尤拉有些疑惑,但他什么也没问。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弗拉基米尔的手握成拳,连带着他的胳膊都在颤抖,可他脸上的笑容预示着他此刻无比愉悦,诡异而使人不安的氛围使我不能呼吸。
他们从中间走过,这片雕塑池不过是一段间隔,他们没有继续停留而是离开了,脚步的回音逐渐变轻,最后消失了。
我跪在雕塑后面,等到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弗拉基米尔的气息时,紧绷的身体乍然放松,我直接脱力般跪坐在地面上。我不能闭上眼睛,因为我只要一眨眼,被逼出来的眼泪就会落下来,太没出息了,我有点受够了此刻的自己。
我的胳膊撑在地面,而肺部重新运作,我大口大口濒临死亡之前的呼吸,加上被咬出血的嘴唇,我久违地尝到了显现的滋味。我的胳膊在发抖,不,应该是我的身体因为恐惧在发抖,因为我看到了他的口型。
弗拉基米尔在说。“找到你了。”
我希望自己看错了,即使是相似的发音也可能是不同的话,也许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尝试深呼吸,“呼——”可失败了,呼到一半被哽咽打断,呜咽不是来自声带,而是狂躁的内心。
我为什么会如此不安?
我试图想清楚这个问题,因为我的想法大多负面而且消极,我轻易就将事情发展导向更坏的一方,所以我必须冷静下来,在不多的理智被慌乱占领之前。
弗拉基米尔,没错,弗拉基米尔不会伤害我,我相信这一点,就如同我信任他说过会保护我这句话,他做到了,我没有理由继续怀疑。至于相遇,尤拉的叔叔是文化部大臣,他举办的活动罗曼诺夫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
更加有力的证据是,如果那时他看见我了,不会轻易地就这样离开,我一遍遍回响这些话,勉强地说服自己。
终于,一个深呼吸完成,我不用伏在地板上哭泣了,瓷砖冰冷坚硬,我伸直腿,让麻痹的神经开始复原。老实说,我的应激反应太夸张,我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缓慢地平复。
能够站起来又花了几分钟,我迫不及待离开这里,整个场馆像是被分隔成的迷宫,我早就完全失去方向感。手机的屏幕是黑色,安德廖沙没有联络我,我从反光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肤色一丝血色也没有,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我扯了扯嘴角,笑得一点都不好看。
我迈动脚步,沉重地像是灌了铁水,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昨天也不是,上帝啊,放过我一次行吗?上帝不会理会我渺小的愿望,何况我从来不是什么忠实的信徒。
像我这种平时没事连教堂都不会去,一到遇到麻烦事就不停祈祷的现实信徒,上帝很有可能将我放进了黑名单,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祷告从来没有应验。
我觉得现在不太好,还是赶紧找到安德廖沙然后回维尔利斯特,希施金的画还没有看到,但我此刻没心情观赏。
维尔利斯特宁静平和,是另一个卢布廖夫,虽然我仅仅住了一个月。而这个场馆——圣彼得堡有太多我想要逃开的东西。回到刚开始的前厅,我不再避着人群,因为安德廖沙就在里面,我想要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离开。
人群的嘈杂,有点喧嚣,这就是在人们之间的感受,即使他们优雅出众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我左右环视,还要兼顾注意脚底下不要踩到某位女士的裙摆。
我半低着头,没有忘记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人并不多,但像我这样不停移动的人显然很特殊,我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小声地讨论伴随着某位女士的惊呼。
“咦?这不是马尔金家的小女儿吗?”
我没有耐心地皱眉,朝身旁发出声音的人看去。她衣着华丽,嘴唇是鲜艳的大红色,此刻戴着黑色丝绒手套的手半捂在那张血盆大口前,做作地朝我笑。
好吧,这也许是我的迁怒,但我明白,她肯定不安好心。随着她的出声,越来越多的议论逐渐大声起来。
“是啊,是那个女孩,我之前见过。”
“她不是去养伤了吗?”——“受伤了?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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