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还保有警惕,戒备地观察我,当谈及巴甫契特时,她会异常的保守,措辞也很拘谨。但是只要频繁的试探,她很快放下戒心,无所顾忌地谈论起喜欢的东西,她的情绪高涨,也顾不上注意脚下,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一脸忧愁。
我对她的饮食习惯提出意见,她撇撇嘴,一脸“虚心接受批评但大概不会改”,她的思绪很快转到卢布廖夫的雨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活泼,她不再结结巴巴,畏缩胆小,她的语速加快,语调高昂,双眼闪着光。
弗洛夏极度怀念那没完没了的雨天,她的想念无人可说,也没有人能听到。我感受着这份思念下淡淡的寂寞,沉迷在她充满生气的世界里。
湿气从森林向库夫怀尔德降落,泪珠在弗洛夏的睫毛上震颤,我晦涩地望着她,感受着洪水退去,奇异的静默里,弗洛夏身上同类的气息。
chapter 193线索(五)异常
直到弗洛夏睡着,我确信她已经陷入梦境,她的呼吸绵长,侧躺着半蜷缩身体,恶劣的旅馆环境无法给她安全感,所以整张脸都紧贴我的衬衫,得到代偿性满足。
本不该继续停留在库夫怀尔德,可她喜欢重瓣铃兰,她的喜好我一个字一个字记住,可能很难忘记。希望那家叫做弗罗瑞姆的花店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可弗洛夏的态度相当消极,她说,重瓣铃兰生长于冬季的森林,他们的花期在春日复苏时就会结束。
完全肯定的是,弗洛夏已经熟睡,我才从椅子上起身,除了木椅难以避免的嘎吱作响,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到床边坐下。
弗洛夏睡得并不安稳,微微皱着眉,她的头发上还有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星辰点缀在银河里,我看见她的情感化作实质,晕出一层柔软的半透明物质,她像是沉睡在水中的少女,鲜活的缥缈的。
不会再有这般神迹了。我不再掩饰痴迷,呼吸急促而无力,她只要动动手指,我就会从地狱到达天堂,吝啬的弗洛夏,总是有所保留,现在她终于对我产生一些依赖,哪怕只有这么一丁点。
她太疲倦了,即使是我渴求地伏在她身畔,她也如无欲无求的神明一样平静。我伸出手,拂过她卷翘的发尾,她的头发散落铺开,我一寸寸探索,梳理,她的发丝有种潮湿的触感,在指间缠绕,难舍难分的眷恋,我抽回手,产生一种渎神的错觉。
我用目光代替手指,沉静地凝视弗洛夏,我能一直这样做,如果可以,我宁愿时光停滞,只要这样待在她身边,躁动与一刻不停的哀嚎就被抹去,一股平和的舒适在胸腔里膨胀。
可又有点可惜,我喜欢看到她只看着我的样子。
但是,一切即将天翻地覆。
——猛然间,离奇的变故出现,弗洛夏从幽深的梦境中清醒,她睁开眼睛,凌厉地看向我。
我的心脏紧缩,僵硬了一秒后,我移开视线,让冷静驱散眼中的意乱情迷,弗洛夏很迟钝,她不会发现的。
弗洛夏果然没有察觉,她一点动作也没有,难道是受到惊吓?她的反应也许会手忙脚乱,然后把头埋进枕头里,像鸵鸟一样瓮声瓮气地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有什么不对,突然心悸一下,我不安地看向弗洛夏,她一动不动,身体奇怪的僵直住,她的眼睛睁着,但眨眼的次数极少,然后我发现情感从她的身体里开始消失,我的声带被扼住了,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情感消弭,巨大的恐慌把我压向地面,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看到弗洛夏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冰冷的,单调的,令人绝望的水泥雕塑。
我失去了她,这代表着地狱之门关闭,我会被永远困在虚无之境,接受烈火灼烧炙烤,日日夜夜,最后,连这份痛苦也没有了,我在虚无的深渊中流放,空虚如同跗骨之蛆,我的灵魂将在无望的时光中磋磨殆尽。
仿佛落入深不见底的冷潭之中,恐惧使我的身体颤抖,我咬着牙不甘心地抵抗,产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我吞咽着难以承受的惧怕,注视弗洛夏丧失感情的脸。苍白的,僵硬的,肌肉是陌生的走向,她似乎看见我了,但她并不在意,脆弱的、忧郁的、胆怯像是从没有出现过,她的目光带着漠然,我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不!我紧紧盯着她,她不是弗洛夏。
“你是谁?”尽管难以置信,但我恢复理智,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感,“他”不是弗洛夏,习惯性的表情,小动作,抬眼看人的角度,方式,不对!全都不对!
我愤怒地质问“他”,恶毒的小偷,“他”偷走了我的弗洛夏,但我不能动“他”一根手头,这让我的怒火再次延烧。
“他”歪头,平躺的姿势,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不敢去看,因为里面是死寂的坟场,黑与白混沌纠缠,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有恃无恐地笑了,那不是弗洛夏能作出的表情,“他”的嘴角咧开,几乎要撕开皮肤,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令人作呕,我不能够忍受“他”使用弗洛夏的身体,“滚出去。”我朝着“他”低吼,他愣了一瞬,接着注意力很快转移,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精神,“他”显现无助的神色,幼稚的无辜。
这个发现更令我难受,“他”拙劣的复制弗洛夏一样的表情,我不想探究这是个什么鬼东西,“他”不能使我好奇,我全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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