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命题,早在林青大四开始找工作,就已经盘亘在母女之间了。
她们都在卖力地解题。
但林青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亲妈这么泼辣爽利的行为里,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卢舟,你说,我妈她到底是咋想的?这么大的决定,这么大的转变,是说做就做的?”
傍晚,林青坐在老街的石板凳上,托着腮,对着视频,问那头不知道远在何处的发小卢舟。
卢舟是林青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
幼儿园是不是同学,他俩都没印象。
反正他们镇上就一个幼儿园。
高中时,因为卢舟爸爸的工作调动,他们全家从镇上搬到了县里。
从此,林青和卢舟就由发小成了“网友”。
卢舟一袭白色迪桑特,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遮挡着和林青相隔几个纬度的阳光。
他身后是一片绿茵场。
蓝天、白云、高尔夫。
肤白、清隽,再美的背景不过是陪衬卢舟的电子幕布。
“阿姨同意跟你去不是好事儿么?之前你不是一直纠结,担心阿姨不肯去。”
卢舟抓紧比赛的间隙,赶紧跟林青通话。
他高挺的鼻梁上,此刻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上半场他领先一杆儿,下半场只要死死压制住对手,他就是这次新西兰赛的冠军。
“可她突然要卖房……”林青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忧,“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卢舟阳光下淡淡一笑:“这都不是事儿。你们哪天搬家,我回来帮忙。”
“明天。”林青如实相告。
“明天?这么着急?”
卢舟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明天赶到,得坐马斯克的火箭了。
“我帮你叫个异地搬家公司吧,实在赶不回。”
卢舟回头瞥了一眼裁判,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作为高尔夫绿茵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卢舟的一举一动都在体育记者和现场观众的聚焦之下。
他眉心蹙起的那一点焦灼,立刻就被对手捕捉到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挥杆,击球声清脆果决,一听就是挥出了一个精彩的好球!
“卢舟,我现在和你讨论的不是搬家,而是……”
林青卡顿了一下,“卖房”两个字不知不觉也被吞了回去。
突然间,她意识到,时差的关系,自己身处的杂乱陈旧的老街,在夕阳的包浆下,越显雾霭沉沉,和屏幕对面清朗通透的高尔夫球场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俩人不在同一环境,林青向卢舟吐槽根本是徒劳。
“祝你比赛成功。”
知错能改的林青,速战速决地掐断了视频。
这么多年,卢舟是唯一一个一直被林青视为知心朋友的人。
每一次见面,卢舟在她的心里都只有加分。
她从未对他有过期许,他也从来没有令她失望过。
这样的两个人,也许最适合当好朋友吧。
林青迈着迷茫的步伐,心无着落地折返回家。
刚走进单元楼,就听见林妈在自家的天井里,冲中介嚷嚷:“什么叫房产证上没写的面积就不算面积啦?你们好好看看,我这个天井收拾得——要菜园有菜园,要车棚有车棚。不是我拍胸脯,谁买我这个房子,生生省下了一间房的钱!”
“您那都是违章搭建,按规定是要拆除的。我们收了房,还得花钱帮你把违章铲平,这些都是成本。”
中介有理有据且毫不让步,目的只有一个,拿急压价!
林妈气个半死,不舍得老房子,却又不知为什么,精明如她,还真就被中介给拿住了。
林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中介弄走,又劝服林妈平静下来。
“好了好了,妈!您要跟我走,也不一定非要明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可天下也没有一天就卖出去的房子。”
林青给亲妈沏了杯茶。
“妈,我先回去面试上班,房子您慢慢卖着。啥时候卖了,您啥时候来‘投奔’我,行卜?”
林青一向务实。
林妈听了,沉默良久拧眉不说话。
而后,突然她跟梦游被惊醒了似的站起身,旋风似地追出门,把刚才那俩中介硬生生又从马路上给薅了回来!
“行!天井不算面积就不算面积!你们最快啥时候能成交?!我再降五万的价!”
林妈想立刻卖房的心,简直可以用火急火燎来形容。
林青是被她这句“再降五万”给燎了。
她猛拦:“妈,这房子总共才能卖四十万不到,您再降价五万,那真就是一套房,卖了一台车的钱。”
“一台车就一台车!我就想卖掉!”
林妈话音落听,林青明眼看见,那俩中介笑得嘴唇豁到天灵盖儿!
白捡的大便宜。
林青一肚子愤懑,但奈何林妈心意已决。
这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卢舟。
就发来俩字儿:“别急。”
林青没回,倒扣着手机去洗澡。
“哗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此时烦躁的心情。
房间里。
林妈埋头郑重其事地给林爸上完最后一炷香。
而后,她抿唇,狠狠心咬牙,将林爸的照片和一沓病历,一齐装进了行李箱里。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