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久又仔细打量过对方的神态、身形和动作,最终得出结论——眼前这位卡车司机,定是自己的前世无疑。
在重新开始播放前,他先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老茧。他注视着那些茧,那些茧又厚又硬。以前他一直对这些茧存疑,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手上那些老茧,不是握方向盘磨出来的吗?”曾有位公交司机这样问他。
当时他完全记不起自己开过车,但那只是因为他的前世记忆被死神抹去,眼前的记忆画面足以证明,他不但开过车,还曾以开车为职业。
那么,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按下了播放键。
民久跳下车后,用手搓了两把脸,然后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捏了一根烟点上。
微风撩起阵阵虫鸣,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些许放松。他深吸了一口烟,望着来时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看不到灯光,也听不见车声。
一般大车上路,都要两两结伴,彼此有个照应。平时和民久搭伴的那辆车今晚没动,只因司机犯懒,想歇一天。那司机老光棍儿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民久不能跟他比。公司里今晚倒是也有其他车出来,但大部分都比民久出得晚。此时民久停在这里,一来是为了在上高速前再检查一下车况,二来正是为了等一等可能出现的同伴。
检查至车厢中后段的时候,来时路上果然出现了灯光。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来车灯光间距窄、位置低、光束小,明显不是大货车。
民久立刻走到挂车车尾避让。他虽然是个傻人,却是一位出色的司机。他比任何人都注意道路安全,何况这条路路宽有限,而且连一盏路灯都没有。
来车行驶声渐近,民久扭了一下头,确定自己已经打开双闪。其实他完全不必确认,停车打双闪和拉手刹一样,都是他延续多年的好习惯。
就在此时,来车忽然加大油门,发出可怕的轰鸣声。
民久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头来,便被来车狠狠地顶在挂车的车尾。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他根本没机会看清那是一辆白色的pv,也根本没机会弄明白对方司机为何会突然将车从路中间转向路边,一直开到他身上。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哪怕pv破碎的机顶盖镶在了他的颧骨上,哪怕他的右臂从肘部撕裂、只连着一层薄皮,哪怕他的部分内脏已被挤出身体、鲜血流了一地。
铭久把自己前世遭遇车祸的经过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当他看到肇事司机烂醉如泥时,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类所谓的“愤怒”或“怨恨”。
“我没开车……这车不是我开的……”
记忆画面里,肇事司机哼哼着。他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但不是血。假如不是交警强制问话,他甚至抬不起眼皮。
虽然是醉话,却提醒了铭久。眼前这个醉酒驾车的混蛋只是死神的道具。车祸只是灾祸死神为人类执行死亡的若干种方式之一,并不是他的真正死因。
“执行完毕。”熟悉的提示音在画面中响起。
铭久注视着屏幕中的霍至。显而易见,是霍至为他的前世执行了死亡,而另一人虽然一直没露面(记忆画面为第一人称视角),但铭久已经从二人对话中听出,那人是仲武。
也就是说,这是仲武的记忆。负责调查确认铭久前世相关咒怨、并监督其死亡执行的咒怨执事,正是仲武。
那么,自己的前世究竟因何被人咒怨、又是被何人施怨?带着这样的问题,铭久按下倒放键,试图寻找答案。
他是如此专注于自己前世的真正死因,以至于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存储卡里这段完整的记忆,前半段是以一位杀手的视角呈现的,而他曾借着湖光倒影,看见过杀手的脸。
k市东区一家名为“转角”的咖啡屋里,何醉和苏萼正一边烤着电暖风,一边优哉游哉地品尝着店主强烈推荐的手冲咖啡。
“怎么样?口味是不是很轻盈?”店主问。
“嗯嗯……”苏萼笑着敷衍道。
“这款咖啡用的咖啡豆是我亲手烘的,水粉比例也是我亲自试冲试饮了好多次,才找到最合适的。”
“哦。”
“这店里就我一个人,所有事都是我自己做。不光做咖啡,开店前的装修,平时的进货、宣传,还有打扫卫生,也都是我自己做。”
“真不容易。”
“谁叫咱爱这个呢?很多人把卖咖啡看作一门生意、一桩买卖,我不是,我把它当事业,一辈子唯一的事业。”
他一边说,还一边撸起毛衣袖,向苏萼和何醉展示左臂上的刺青。
“这是什么图案?”苏萼问。
店主有些失望:“咖啡豆和咖啡树叶,中间是拉花。”
“哦,我说这么眼熟呢。”
“还有这边。”店主将右臂的衣袖也挽起。
“这是……”
“咖啡机的手柄。”
“看来你真的很爱做咖啡。”
“那当然。”
要不是有新的客人进来,店主还不知道要在两人面前聒噪到什么时候。
“他可真能说。”店主离开后,何醉低声道。
“开店的嘛,可能都这样。”苏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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