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一旦卷入了,就无法全身而退。”陈默看着我,认真地说道,至真至诚。
“你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好让我死心。”我乘胜追击,想要在陈默口里套出更多的东西。
“我只能跟你说,这件事,跟大伯父手里的那块黑玉有关,其他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所有进山的人,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黑玉。”
“那你呢?你也是为了玉吗?”我盯着陈默的眼睛问道。
“或许吧,我有我的责任。”陈默说着,弯下腰去捡脚底下的那根枯枝,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得出语气中有一丝的无奈。
一阵风吹来,把挂满整个柳林的引魂幡吹得“泠泠”直响,柳条随风在我的脸边拂过,好像真的要把我的魂魄招去那般。
“找到了黑玉,就能解开一切的谜底,在书房中与爷爷对话的那个人,是你?”
陈默看了我一眼,很复杂的一眼,缓缓地说:“不是。”然后抱着手中的干柴,也不管满脸疑虑的我,就往回走。
我愣了一下,紧跟上去,心中的迷惑更大了。
父亲的手中也有玉,难道这件事,父亲也有参与吗?父亲和教授手里的黑玉,是在哪里得到的呢?爷爷让那个人放弃的,就是寻找黑玉这件事吗?所以,爷爷阻止我进瓦屋山。可是奶奶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奶奶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刮骨疗伤、一劳永逸,难道奶奶为了黑玉,不惜牺牲我吗?这怎么可能?
我抱着干柴,追到陈默的身后,又问了他几句关于黑玉的问题,但是,他都闭口不言,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却无处发泄。
梦游
回到了刚刚落脚的地方,我们发现老头正在用银针给王之水挑破手上的水泡。
那种野草真的是拔毒良药,它把王之水身上的毒素都集中到小臂上,王之水脸上的紫色已经退去了,人已经醒了过来,但仍旧很虚弱,整个小臂密密麻麻的都是水泡,老头正在用针一个一个地挑破,将毒水放出来,湘玉在一旁用酒精消毒。
林子里的日头很短,太阳刚西斜,柳林里就已经是暗幽幽的一片。
我们不得已在柳林里搭起帐篷,准备过夜。
原本我们是每人一张帐篷的,但是,在迷魂凼中为了驱赶红蝙蝠,已经牺牲了一张帐篷,所以,我只能与陈默挤在一起过夜了。
我们简单地煮了点面条吃之后,在帐篷外生了点火,就都钻进帐篷了。
这一天,我们挖古墓,被大蜘蛛追杀,又在红树林中大战水蛭,真的是整个人累得骨头都要散了,我头一沾枕头,就晕死过去一般,啥都不知道。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隐隐地感觉到有人在推我,我吓得一下子就坐起身来。
陈默朝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用手指了指帐篷。
我看到帐篷的帆布上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就像是帐篷外有一个人,披散着头发,正趴在我和陈默所在的那张帐篷上的模样。
外面的风似乎很大,引魂幡上的黑色金属片被撞击的“泠泠泠”直响,声音比白天大了许多,感觉像是有好几千个引魂幡同时发出来的样子,让人听了头痛。
陈默朝我比了一个嘴型,我终于看出来了,他说的是“湘玉”。
帐篷上的的影子渐渐远去了,我和陈默钻出了帐篷,看到湘玉正在林子里漫无目的地往柳林深处走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她是在梦游吗?”我疑惑地看着陈默问道。
“应该是,你看,她的所有动作都那么怪异,与她平时的作风根本不一样。”陈默说道,“我们跟上前看看,别惊动她。如果真是梦游症,中途是不能随便把她叫醒的。”
我与陈默猫着身子悄悄地靠近湘玉,那股“泠泠”的响声一直没停。
就在我们几乎接近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湘玉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说实在的,看到湘玉的脸的那一刻,不仅我被吓了一大跳,就连身边向来都是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陈默,我也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因为湘玉那张脸,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极度狰狞。如果不亲眼见到的话,我无法想象,原来人类,还能有这样的表情。
此刻,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湘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经历过什么,才能有如此可怕的表情。
湘玉的眼睛本来就大,但是,此刻她的两只眼睛睁得比原先正常的可能要大一倍以上,但是瞳孔却缩得特别小,两个眼角朝太阳穴的方向吊起来。
鼻子上的横纹紧紧地拧成一团疙瘩,让眉毛都连在一起了。
最可怕的是此刻的她,脸上居然挂着一个咧着嘴的笑,她的上嘴唇外翻,露出了整个牙床,使得那种笑,让人觉得异常的恶毒。
她的那双眼睛一直四处转动的,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很快,就停了下来,紧紧盯着我,双眼好像射发着淬毒的银针,让我不敢看过去。
林子里的草又密又高,我不确定她现在的状态是否有意识,是不是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湘玉与我们对峙了一小会之后,那张脸开始在说些什么,没有声音,但是两片嘴唇却一直在快速动着。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在念什么咒语。
“陈默,你看得懂唇语吗?”我用手捅了一下身旁的陈默问道。
“没看懂。”陈默回答我说。
“她已经盯了我这么久了,是不是想干嘛?”我有点怂地问道。
说实在,夜黑风高,柳林子里又到处充斥这引魂幡里金属片相互撞击的“泠泠”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披散着头发面目狰狞的女子一直对着你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这种环境下,真的要把我给逼疯了的。
如果不是陈默在身边的话,我可能撒腿就跑了。
“不好说,我们要小心,你看她那双眼睛。”陈默说道。
我其实已经不敢直面与湘玉对视了,至少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是陈默这么讲,我又不得不抬头去望,但仅仅是撇了一眼,就把眼光移开了,然后问道:“眼睛怎么了?”
“你看,她的眼睛在盯着什么?”陈默说着,我感觉到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的不安。
陈默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发现了,猛地一抬头,湘玉的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的脖子。
我不寒而栗,这一瞬间觉得腋窝下有冷汗滑了下来。
突然,又一阵风来,柳林子里“泠泠”声加上面目狰狞的湘玉,让我已经被汗浸湿的后背鸡皮疙瘩暴起。
不知为何,湘玉的表情变了一下,是一种略微得意的感觉。
她开始慢慢地朝我这边移动。
“陈默,她来了,怎么办?”
我的话还没说完,湘玉一个箭步冲上来,一瞬间就掐住我的脖子。
她的力气特别大,我几乎被她扑倒在地上,和陈默一块都掰不开她的手。
“湘玉,是我啊,我是周沧啊。”我艰难地发出声音。
可是此刻的她如同癫狂,红着双眼,一心就想把我勒死那般。
我们已经离帐篷有点远了,我们的喊叫声没有惊动老头和张继生。
陈默折腾了一会,仍旧掰不开她掐着我脖子的手,这小子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见他不知道轻轻打了湘玉手肘的哪个地方,湘玉的手指突然间一松,我急忙乘机逃离了她的魔掌。
我靠在一棵杨柳树干上剧烈地咳嗽,感觉再多过一会儿,我这条小命一定会交代在湘玉的手中。
我是逃离了出来,但是湘玉却没有停下。
像是到手的猎物突然间逃走了那样,她像疯了一般大声地嘶吼着,在杂草里翻找,力气极大,好几块石头都被她翻了起来。
“陈默,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即便不会疯掉,也会精疲力竭而亡的。”我忍住咳嗽,对陈默说道。
陈默突然抬头看了看满林子的引魂幡,一副焕然大悟的表情。
他开始在林子里来回跑动,眼睛在头上的引魂幡里穿梭,好像在寻找什么。
“果真,”在林子里转了一小会之后,陈默突然说了这两字,在袋子里取出一个什么东西,用打火机引燃,然后口中喃喃自语,紧接着,用那缕火苗,将他头上的一个引魂幡点燃。
就在引魂幡燃烧的时候,湘玉晕倒了,响了一整晚的柳林子,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陈默跑回湘玉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我急忙跑了过去,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陈默:“陈默,你这是什么操作,我怎么觉得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啊?”
陈默却没有回答我,抱起湘玉就往回走。
“那刚刚你在袋子里拿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穷追不舍地问道。
“护身符。”
陈默可能觉得我还想问点什么,又说了一句:“湘玉的手受伤了,我们赶快带她回帐篷,这林子里不干净,我们不能待太久。”
听到陈默这么说,我更加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了,那种该死的被尾随的感觉一下子又来了,我不由得回头一看,空荡荡的林子里,飘着一股暗青色的光,连只夏虫的鸣叫声都没有,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碎石滩
晚上回到帐篷之后,虽然疲惫到不行,但是我却一直睡不着,在此期间,我思索了一下,觉得湘玉的怪异行为,或许是与这满林子的引魂幡有关系,我不由得想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列怪异经历,会不会也是因为某种东西的作用,才会产生的。
但是,生而为人这三十来年所受的教育使得唯物主义对我的影响根深蒂固,所以,让我一下子接受能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东西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行为,还是比较艰难的。
第二天醒来,王之水已经好了许多,倒是湘玉,对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充满困惑。
陈默还是缄口不语,我复述了几遍昨晚她的怪异行为给她听,可她一再表示从小到大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觉得匪夷所思,但是,满手的伤痕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发生过的。
“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们就快点出发吧,别浪费时间了。”老头催促道,他好像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那种感觉,有某些瞬间,好像和陈默很相似。
湘玉登时就白了老头一眼。
“先生说得其实不无道理,我们的干粮储备量大概还有三天,也就是说,留给我们寻找古祠的时间大概只有两天了,再找不到的话,我们可能就要原路返回了。”张继生说道。
听到张继生这么讲,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帐篷,然后又出发了。
王之水身体还没好透,湘玉大概还沉浸在她的梦游症之中,因此这一路上,他们俩的话少了很多,这也使得整个队伍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我找了几次话说,最后觉得无趣,索性也不开口了。
我们在柳林子里走了一会,就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湘玉的眸光一亮,“你们听,有水声,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小溪流,我们是不是找到河流的源头了。”
张继生的表情也瞬间转变了过来,拧在一起的脸像是被谁铺开一般,“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瀑布的感觉啊。”
“如果是瀑布的话,那么我们就找到了,我记得古祠,就是环绕在一片瀑布之中的,但是,那时候我在山的对面,只能远远地望着古祠,那座古祠,特别大,几乎就和山一样大。”老头也很是激动地加快了脚步。
大家都很兴奋地往前冲,我和陈默被落在后面。
陈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拉了他一下,“怎么了?有可能就要找到古祠了,为何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陈默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他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周沧,你有没有想过,古祠里的真相,或许是残酷的。”
“残酷?”我没太懂陈默的意思。
陈默没有再说什么,又沉默了。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