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的底座是一只巨大的木鸢,许多小人围在四周;第二层装饰着瀑布水潭等自然景物;第三四五层比较相似,上面是支乐百戏人物俑,第六层和第七层放着不同造型的青神树,向四周伸出的树梢上面放置着陶灯,最顶端是圆盘状的造型,圆盘粗糙不堪,有很多坑坑洼洼,感觉与整盏陶灯的设计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陶灯的造型感觉很像东汉的,但是,上面的彩绘塑像却是头一次出现,不知有什么深意。”张继生站在彩绘陶灯前,凝神观察着。
老头好像对陶灯不大感兴趣,我们三个人对陶灯研究得津津有味,他却一直站在两盏陶灯中间的石壁前面,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之后,老头好像突然想通了一样,脸上纠结在一起的皱纹一下子就舒展开来了。他走到我们的跟前,也没开口说话,就站在那里瞪了我们一眼,我和张继生不约而同都识趣地退后了一步,在陶灯前给老头让出一个位置。
老头掏出身上的火柴盒,然后将陶灯点亮了,又走到了另外一边,点亮了另一盏灯。
陶灯的光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很是微弱,有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难道,是我想错了?”老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先生,您在说什么呀?”张继生问道。
老头没有回答,盯着墙壁看着。
突然,“轰隆”一声闷响,两盏陶灯中间的那面墙壁,突然向两边打开了。
一股别样的空气扑面而来。
特别清新,感觉能够将我们五脏六腑中的浊气都给洗涤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地放开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
石壁完全打开了,夜明珠将石壁后面的空间照得通亮。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数量巨大的族长装扮的不腐肉身女子。
我们都呆住了,不是恐惧,而是震撼。
石壁后面是一个半圆形的巨大石窟,石窟上凿有大大小小呈金字塔形层层向上的石洞,每一个石洞里,都盘腿坐着一位肉身不腐的女子。
古祠中的香气,原来都是这些肉身不腐的女子散发出来的。
这些肉身不腐的女子都头藏青布,眉尖上挑,双目斜长,嘴角作神秘微笑状,整个面部形态原本应该是神秘静穆的,可不知为何,她们的眼球却极其夸张地向前凸伸,乍看起来,未免觉得有股狰狞之感,但是细察起来,才发现,正是这对眼睛透露出了一种威严正大之气,给人以强烈的威慑感。
整个石窟上面所有的石洞都坐有一位女子,唯独金字塔尖的那个位置空了。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忽然生出有一股别扭之感。
“周沧,”湘玉突然低声地喊了我一句,把我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很低,又有点畏惧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中,大概所有人都觉得,任何声响都会惊扰到她们吧,“你看她们的手。”
湘玉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瞬间就知道自己觉得哪里别扭了,就是手。
确切地说,是肉身不腐女子手上的皮肤。
尽管她们皮肤已经完全脱水了,呈现一种古铜色,但是,上面如鱼鳞状排列的皮屑仍旧清晰可见。
这样的形态,与我的蛇皮病,如出一辙。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在作祟,我一下子觉得队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就像是将我与石洞中的那些女子划为同类那般。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好累,自己好像已经接近古祠中那个所谓的真相了?这个真相,就是我是与这座古祠是同属于一个种族的吗?
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终于理解了爷爷那晚在书房中所说的话了,我好像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牵扯到这件事之中了。
但是,这其中还有很多不符合逻辑之处,比如,我的皮肤病是后天导致的,而不是先天的?奶奶的青布缠头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湘玉和张继生到底是什么人?老头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一直神神秘秘的陈默又在哪里呢?
所有症结的源头,好像都归结到了黑玉身上。
我感觉自己与真相在慢慢的接近着,有种迫切想要找到黑玉,解开一切谜底的冲动。
这个时候,一阵巨大的流水声冲进我们的耳朵,那声音特别响,像是有一道水布一下子砸在地面上的感觉,将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源自方形殿堂的外面,我们几个人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了,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色,轻挪着步子就往大门那边靠了过去。
例外
我们还没有靠近门口,湿哒哒的水汽就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到处都是钟乳石,溶洞的另一侧,正对着殿堂的大门之处,有一道瀑布,从石壁上倾斜下来,在地面的水潭中形成了一个漩涡。
溶洞靠近殿堂这一片,洞顶铺满了光泽剔透、形状奇特的向下生长的钟乳石,另外一边高不可测,上面一团黑漆漆的,感觉能到山顶的样子。
“山里应该正下着大暴雨,地表水沿着岩层渗流进来,形成了瀑布,泻入小潭之中。这里应该有一条地下河,水潭感觉像是地下河的源头一样,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那我们沿着这条水流走,应该能走到地面的。因为所有的抵消水流,最后都是直接流入地表河的。”湘玉强大的知识架构让她几乎什么都懂。
“但是,地下河的流域面积有时候可达一千平方公里以上,这里的地质结构如此复杂,我们沿着地下河的流向走,会不会冒险了一些。”张继生疑惑地说道。
“这个我们再研究吧,你们看,这水帘子后面,好像是有一个古塔。”我睁大眼睛,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因为一般瀑布的后面,应该就是石壁,可是,此处却像是修筑了一个古塔,这根本就不符合常情。
这洞中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也有可能刚好那块钟乳石长得有点像古塔。
张继生凝眉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对湘玉说道:“湘玉,手机还有电吗?把这道瀑布拍下来,然后放慢倍速来看,应该清晰一点,如果这道水帘子后面的古塔是因为水流冲刷钟乳石而自然形成的,那简直是大自然最高造诣的作品了。”
“手机还有电,我来拍。”湘玉掏出了手机,走进了水潭,按下了拍摄键。
可是,还拍不到十秒钟,湘玉就停了下来,用手揉了揉眼睛。
“真奇怪,瀑布溅出来的水花好险自带辣椒粉一样,我这被喷得辣眼睛。拍了一点,你们看看行不行。”湘玉边揉着眼睛边退了回来。
我和张继生将她拍摄到的视频放慢了三倍速,终于看清了水帘子后面古塔的全貌。
这座以钟乳石作为主体雕刻而成的古塔,与我在爷爷藏在书房中的那本古籍中所见到的古祠的样子几乎是一样的,那种感觉,从拍摄到的正面来看,与屹立在长江之中的观音阁有相似之处,是一座亭阁式的三层建筑。
但是,我们还来不及自己研究,就发现湘玉有点不对劲了。
她的眼睛似乎很难受,一直在揉着,还时不时地摇晃着头。
“湘玉,你怎么了,眼睛还是很难受吗?”我的眼睛离开了张继生手中的手机,对着湘玉问道。
“我好像觉得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一片白雾,四周的东西觉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湘玉说道。
“周沧,我的眼睛,好像也有点问题了,跟湘玉一样,有点模糊不清的样子。”张继生说着,把眼镜摘了下来,用手帕擦拭着,重新戴上,又摘了下来。
这时,我已经察觉到这个洞穴可能有问题,急声说道:“水雾中有东西会伤害到我们的眼睛,快点退回殿堂。”
湘玉张继生听到我的喊话,也急忙跑了回来,我一回身,撞到了立在门口的老头,此时,我们才发现,似乎老头一直都没有跟我们走出殿堂。
张继生可能是有眼镜的保护,所以进入到殿堂之后,眼睛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倒是湘玉,还一直不停地眨眼,眼泪刷刷地流着。
我们此次出来,没有准备任何关于眼睛的药物,因此张继生只能用饮用水将纸巾浸湿,然后帮着湘玉擦拭眼睛。
我看着湘玉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湘玉,你瞳仁的颜色向来都是这么淡的吗?”张继生突然问了一句。
“不会啊,我从小眼珠子就很黑,怎么?我的瞳仁颜色变淡了吗?”湘玉有点紧张地问道。
猛地,我周身一凉,居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瞳仁了,是在我掉下来的那个享堂中,右厢房挂在墙壁上的画,画里那些穿着黑斗篷,青面獠牙的女子,就都是这种眼睛——
瞳仁颜色很淡,瞳孔缩成一条线,像猫一样。
湘玉感觉应该好了一些,张继生扶她靠墙坐在地面闭眼休息。
突然,老头的黑墨镜晃过我的眼前,我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瞬间跑了过去,出其不意地将老头的黑墨镜给扯了下来。
我的娘呀,黑墨镜背后那双眼睛,几乎就是在画中剥下来的。
“你干什么?”老头很生气地一把夺回了墨镜,又重新戴上了。
在一边的湘玉和张继生不知我的意思,所以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而我顾不上与他们解释了,抓着老头的手腕,恶狠狠地问道:“先生,你来过这个地方是不是?”
老头看了我一眼,将手挣脱开来,没有说话。
“你的这对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吧,”我盯着老头,不依不饶的。
湘玉和张继生听到我这话,也都站起身来,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先生,您知道这水雾有问题?那你为何还放任我们走出去呢?我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又是读的考古学,如果这对眼睛有什么闪失,那我这辈子也毁了。”湘玉特别激动,几乎是嘶吼着对老头喊道。
“周沧说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为什么?”张继生问道。
“故意,我只不过是成全你们。”老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那种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那般,听不出半丝的情绪起伏。
“成全,别为你的龌龊行为找借口了。”湘玉仍旧很激动。
“要说到龌龊,除了这位小哥之外,我们三个人,应该只能说是不分伯仲吧。”老头看着我说道,然后对着他们两个“嘿嘿嘿”地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介于得意和无奈之间,听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寒颤。
“我们的目的,不都是为了黑玉吗?至于为什么把你们引到这里,是因为黑玉就藏在水帘子后面的古刹中。只是,我们都没有能耐去取出来而已。”老头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小哥,难道你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何你的队友都被水雾伤到了眼睛,而你却毫发无损吗?”
我瞬间焕然大悟,终于知道了为何非我不可了,但是,这是为什么呀?
老头像是能够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接着说道:“因为你和她们,可能是同一种生物。”他用手指着殿堂壁洞上的不腐肉身,对我诡异一笑。
“别听他胡说,”突然,殿堂外面传来了一声怒喝——
是陈默的声音。
治病
我们都循着声音望着殿堂的大门,陈默一身黑斗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口。
见到陈默安然无恙,我几乎是喜极而泣地狂奔了过去,觉得自己有千万句话正在争先恐后地就要夺口而出,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默拍了拍我的背轻声说道:“老头危言耸听,你别听他的,这些人狼子野心,没有哪句话能当真的。”
张继生也走了上来,但是应该还畏惧着门外水潭上面的瀑布所带来的水汽,因而也不敢靠的太近,在跟我们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然后说道:“陈默,你之前跑去哪里了,我们都担心得不行。”
陈默看了张继生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做了点别的事。”语气中,那股敷衍的味道显而易见,张继生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说完,又走到湘玉的边上,问她道:“你的眼睛怎样了,有没有碰到水潭中的水或者瀑布的水?”
湘玉被陈默这么一问,又紧张起来了,向来细心又条理性很强的她,这时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不连贯的,“我靠近水潭前拍瀑布,突然眼睛就很痛,我不知道有没有碰到水,陈默,我是不是要瞎了?”
她抓着陈默的手,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这是空气栓塞症。”陈默轻轻地挣脱开湘玉的手说道。
湘玉的脸瞬间刷的一下就白了,虽然陈默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从湘玉的表现来看,这应该是一种比较严重的病。
大概是看出来我们的疑惑,湘玉平静了一下之后,开始给我们解释什么是空气栓塞症了。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