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风菊这般可爱的神情,也会心一笑,然后接过她的糖莲子放入口中。
口腔的温热让裹在莲子身上的那些糖霜瞬间就溶化了,而这一股暖流,一下子就甜到了我的心窝口。
“风菊,你们家里,就只有你和风尘两人吗?”
我斜躺在床上看着风菊在船舱里面忙前忙后的,觉得有点尴尬,因此便开始找点话题来聊。
风菊正在擦桌子,听到我的问话,她抬起头来,还没开口,又是对我深深一笑,手中的活却没有停下来。
“几年前父亲去世了,所以这船上就只剩下我和风尘了。”
“那风尘的家人呢?”我着实是有点无聊。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风菊手中的活突然间就停了下来。
她拉了一把矮凳子,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风尘是爹爹捡来的。爹说,那年沼泽地上下着百年难遇的大雪,而风尘就被扔在雪地之中,整个人都冻僵了。爹爹发现他的时候,风尘的嘴唇和手指都已经发紫了。但是,爹爹摸着他的胸腔还有心跳,便将他抱了回来。”
风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突然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忧伤。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是很难想象,如此乐观的女子,也有哀伤的时候。
“父亲说,风尘大概是因为胎里不足,生下来手上便有残疾,因此被他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幸运的是,风尘的求生欲特别强,在加上那时候母亲也刚刚生下我不久,所以有母乳给他喝,因此,他最终活了下来。”
“原来,风尘竟然是你们家的养子。”我默默地感叹道,真的是人命专苦命人。
“但是,老天爷对风尘还是特别好的,因为在他五岁的时候,居然被陈家老爷选为关门弟子,据说,陈老太爷几乎是将毕生的医术都传授给风尘。”
风菊的这句话,着实是把我给惊呆了。
“为什么呀?陈家老爷为何要选风尘作为他的关门弟子。”
我着实是很难理解,因为外祖父不是没有后代,为何要将自己的毕生修为都传授给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或许是我肤浅了。
因为自古以来医易一体,古时候的医学大家选择继承人的时候,都是要看天赋的。
就在这个时候,风菊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也不知道,但是后来隐约听爹爹提了一嘴,好像是因为他那只残疾的手。我想,陈家老太爷大概是觉得风尘可怜,所以才传授给他医术,这样风尘长大之后至少能够一次来谋生,不至于会饿死。”风菊说着,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可爱。
但是,我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之前风尘替我把脉的时候,用的就是他那只残疾的左手。
如果外祖父只是想要给他一点谋生之术的话,只需要传授给他一些治疗普通疾病的医术就行了,又何须将其收为关门弟子。
但是,这其中的缘由,大概也随着外祖父的去世而成为永远的迷吧。
“据说风尘特别的争气,仅仅用了十年,就将陈家老太爷的一身医术都学到手了。我们原本以为他学成之后应该会离开这个小地方,毕竟有这样一门绝世的手艺在身上,去到哪里都能够吃香喝辣的。”
风菊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眼睛里面有光发出来。
“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他却回到了这艘住家船上面,每天依旧跟着我们在沼泽地上面寻找药材,然后卖给陈宅。”
“为什么啊,学了医术不就应该悬壶济世吗,为何又回到这住家船上面寻找药材。”我不解地问道。
“这个是我至今都想不通的问题。我当时想问,被爹爹阻止了,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风菊说道。
听到这里,我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风尘在陈家学成归来之后,回到了住家船里,娶了风菊,小夫妻俩一直在这沼泽地上面过这平静的生活。
但是,我为什么隐约地觉得,风尘的身上肯定还背负着其他什么的责任,不然的话,外祖父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吗?
外祖父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
而风尘,虽然只有匆匆的见过一面,但是仍旧看得出来,其有点羞涩的外表之下,包裹的是一颗十分沉静的心。
“好了,故事讲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快天黑了,我给你做饭去吧。”
风菊说着,站起身来,将那把矮凳子挪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身就要朝着船舱外面走去。
我猛地想起了自己那只受伤的脚,便问道:“风菊,你这船上有没有什么跌打损伤的药啊,我这脚痛得难受,想找一点来敷一敷。”
“少爷,你的脚受伤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之前风尘给您检查身体的时候,没有发现您身上有外伤的啊。”风菊睁大了眼睛说道,脸上有点不相信的神色。
“刚刚下床的时候,被这个玉石球砸到的。”我半真半假地说道。
“啊,被这么大的一个石头家伙砸到了啊,给我看看。”
风菊大概是因为自小就在船上长大,因此也不大懂什么避讳的样子。
她听到我这么说之后,便又折身回来,且径直就将我的被褥给掀开。
这个时候,一股有点难闻的腥臊味扑鼻而来,搞得我瞬间就很难为情。
但是,风菊似乎没有被这味道给吓退那样,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我已经肿得老高的脚掌,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复杂。
“少爷,您这脚伤看起来有点严重,我这会儿都不敢擅自做主给您敷草药了,我还是去跟风尘说一声,让他给拿个主意。”
风菊说完之后,又迅速地帮我将被褥盖好。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被砸伤了脚么,怎么风菊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这脚要动一个大手术的样子。
我望着风菊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点不解。
谁知道,还没过半个小时,风尘和风菊便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了。
“您觉得怎么样了?”风尘一进来,就对着我说道。
“你是说脚还是说我的身体啊?”我打趣地问道。
这对可爱的小夫妻,难道真的是将我当少爷了吗,这小小的一点脚伤,搞得这样风风雨雨的。
风尘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又是径直地将我的被褥给掀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了半个小时,我被窝中那一股难为的腥臊味,已经加重了许多。
被子掀开的那一瞬间,那一股热浪带来的味道,连我这个主人都有点受不了,居然忍不住就干呕了一下。
而风尘和风菊却好像没有闻到那股味道的样子,两个人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风尘两根眉头皱得几乎就要连接在一起了。
“怎么了,很严重吗?”
因为被窝里那股味道增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所以这会儿,我已经没有像刚刚那样的淡定。
风尘依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在我的床边上蹲下身来,然后用手轻轻地按压着我肿得像猪蹄子的脚掌。
奇怪的是,脚掌肿得如此之高,但是风尘的手按下去,我却不知道疼。
这一想象,让我的心不由得就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神经已经坏死了吧,不然的话,按理来说,风尘这么按压的话,应该是会很痛才对。
“少爷,我说出来,您可千万不要害怕。”
风尘终于站起身来,然后对着我说道。
我看着风尘一脸的严肃,不由自主地就坐直了身子。
心里头其实已经慌得要命了,但是脸上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你说吧,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够经受得住的呢。”
我说完之后,尾音还带了一声的浅笑。
风尘抬起眼来看了我一下,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哀伤,反正是一股看起来不是很好的神情。
“少爷,您以为您这脚掌真的是肿胀吗?”风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盯在我的脚掌上面。
“不然是什么呢?”我被他这么一说,后脊背的冷汗就落了下来。
“您这层已经被撑得快要破了的皮下面,其实全部都是小虫子。”风尘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终于转移到我的脸上了。
“虫子,”我音量有点高地重复了这个词。
“没错,这也就是您的被窝中那股异味的来源。”风尘说道。
“但是,我的脚仅仅是被这玉石球砸到了,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严重呢?”
虽然我知道风尘师从于外祖父,他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不会假的,但是,我仍旧觉得难以相信。
“少爷,我想知道您这脚伤是怎么来的,您要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够设计出一套治疗的方案。”风尘说道。
“我刚刚说了,就是被床边上的这个玉石球给砸到了。”
我不想将梦境中的经历给说出来。
但是,我这句话说完之后,风尘的脸色立即就严肃起来了:“少爷,我可要事先跟您说明一下,您这只脚如果不及时治疗,将虫子悉数给抓出来的话,这些虫子还会在您的身上蔓延开去的。”
风氏夫妇(五)
“风尘,你,你这话,不是在开玩笑的吧,我不就是脚被砸了一下受伤了吗?怎么听你说得好像是那么的严重啊。”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已经开始有点发慌的了。
风尘抬起眼来看了我一下,却转头对风菊说道:“菊儿,你先下船,今晚回家住一宿。”
“好,那你自己要当心点啊。”
风菊听到风尘这么说,也没有问为什么,就只是嘱咐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船舱。
我总觉得风菊应该也是知道点什么的,不然的话,不会一见到我的脚伤,就立即着急地将风尘给找回来。
看着风菊的背影消失在甲板之上,我便开口了:“你想对我说什么,说吧。”
“少爷,请您将这脚伤的来源,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然后我才能够对你说,为何您的脚仅仅是被砸了一下,居然会滋长如此多的虫子。”风尘说道。
我抬起眼来看着风尘,犹豫了一小会之后,还是决定将那个梦和盘托出。
毕竟在这个情节之下,还是保命要紧吧。
“我的脚,是在我的梦中受伤的,我有点模糊,不知道那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真的是我的梦境。”我说道。
“早在意料之中。”风尘轻叹了一声,然后盯着我的脚说道。
“啊,风尘,你早就知道吗?”我有点惊讶地问道。
“少爷,您可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古老的巫术,而且,是一种只有我的族人才会使用的巫术。”风尘说着,也拉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就是先前风菊坐的那一把。
“巫术,你是说我这脚其实不是受伤,而是中了巫术吗?”我听到风尘这么说,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然后随即又望了一眼我床头边上的那个玉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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