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夫人啊,”李亦骋恍然,“褚夫人有进娱乐圈的想法?”
“她想做演员,这些年也没少努力,但这世道李总也知道,光靠努力是不行的。”褚臣和缓解释。
李亦骋点头表示认同,大力担保一定会给褚夫人最好的资源,让她高高兴兴做自己想做的事,言谈间成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问了句:“褚总说她也努力不少年了?那应该有不少作品了,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之前一直在跑龙套,哪有什么作品,也就是最近刚拍过一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只是还没播出,”褚臣微笑道,“她叫叶非,不知道李总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谢渊倏然抬头。
李亦骋惊讶:“叶非?不会是我马上要签的那个叶非吧?瑞瑞的好朋友,那个酒吧驻唱的叶非?”
一听到酒吧驻唱四个字,褚臣眼底顿时闪过一丝讶异:“你认识……你说她和瑞瑞认识?”
“何止是认识,那简直是如胶似漆,我要签她还是因为瑞瑞呢,没想到已经结婚了啊,还和褚总是夫妻,这个世界也太小了,”李亦骋哭笑不得,“我前段时间还找了个大师给她取艺名,叫叶添雨,锦上添花呼风唤雨,是不是很吉……”
他还没说完,谢渊扭头就要走,一边走一边给蒋格打电话。
“喂,我话还没说完你干嘛去?”李亦骋不悦。
褚臣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跟了过去:“谢总,为什么要走?”
谢渊本来不想回答,可一对上他略显严肃的眼神,顿了顿后还是木然开口:“叶非在医院。”
褚臣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打不通……还是打不通……
纪瑞的电话打不通,叶非的电话打不通,蒋格的电话也打不通。
谢渊和褚臣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时间在沉默焦灼的车厢里一点一点流逝,一向天塌下来都泰然处之的褚臣,终于忍不住摔了迟迟没有回应的手机。
相比之下,谢渊似乎更冷静一点,谁也没有发现他拨号的手在微微颤抖。
如果……如果今天叶非做了手术,那明年还会有一个叫纪瑞的孩子出生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叫纪瑞的婴儿,那成年的纪瑞是否还会存在?他不懂这些时空理论,却也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如果叶非做了这个手术……那他是不是,就成了那个亲手杀死纪瑞的人?
大奔一路疾驰,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冲进医院,径直开到了住院部门口。
蒋格刚和护工确定好时间,一抬头就看到谢渊和褚臣冲了进来,他正要打招呼,却因为谢渊的神情愣了愣——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渊露出如此仓皇的神情。
蒋格嘴唇动了动,正要问怎么了,谢渊便已经来到他面前:“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在外套里,我没带……”
“叶非呢?”旁边的褚臣直接问。
蒋格还是第一次见他,但轻易地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地问起叶非,但还是恭敬回答:“已经进手术室了。”
褚臣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怔愣。
没等他有所反应,谢渊已经朝手术室去了,手杖频繁地敲在医院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恐慌的声响,褚臣回过神来,也赶紧跟了过去。
手术室门前,纪瑞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眉眼间皆是茫然与惶惑,在好长的时间里,她的脑子都是懵的,似乎灵魂已经脱离肉1体,飘在半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许久,凌乱的敲击声由远及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渊是第一个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小叔叔……”她呆呆地唤了他一声。
当看到她还真实存在,谢渊大步朝她走来:“你有没有事?哪里不舒服?还能呼吸吗?”
纪瑞嘴唇微动,正要尝试着发出声音,便看到了后面飞奔而来的褚臣。
“瑞瑞……”褚臣冲到她面前,克制而焦急地问,“叶非呢?叶非呢?”
“她……她在里面。”纪瑞干巴巴回答。
当谢渊说叶非在医院时,褚臣还抱有一丝侥幸,当蒋格说已经进手术室时,他还是不肯相信,直到此刻,他面前的这个女孩重复一遍他们的答案,他才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般。
褚臣僵硬地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好半天才艰难地朝那边挪动一下脚步。
谢渊在看到纪瑞还存在时,心里的大石就已经放下,见纪瑞正盯着褚臣看,便低声唤她:“瑞瑞。”
纪瑞怔怔抬头,与他对上视线的刹那,漂亮的眼睛里突然噙了泪。
谢渊本来是想告诉她褚臣和叶非的关系、以及叶非和她的关系,可一看到纪瑞眼底的泪光,那些解释的话就全都咽了回去。
他往前走了半步,挡在了她和褚臣之间:“你也累了,让蒋格先带你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
纪瑞摇了摇头:“小叔叔,你不知道,我其实……”
“听话,”谢渊将人抱进怀中,强行打断她的话,“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开了,叶非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当彼此视线交错,叶非看到褚臣也在后先是一愣,下一秒就与谢渊怀里的小姑娘对视了。
“我……”她有些窘迫地开口,“我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所以在里面坐了很久,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就出来了。
众人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同时松了一口气,叶非感觉自己临到手术台又反悔这事儿十分没品,正要解释几句,褚臣突然几步迈到她面前,直接把她抱进怀里。
“你怎么可以……叶非你怎么可以……”
他的哑声质问,透着几分痛苦,透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虚弱,叶非听着他的声音,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他这段时间的高压监护,而是他每一次下雨都会向她倾斜的伞。
包括第一次见面时,那场巨大的冰雹雨,冰碴辟里啪啦地落在他的肩头,他的伞却始终在她的头顶。
“我……我留下孩子,不代表接受你啊,”叶非没什么底气地叫嚣,双手却已经环上他的后背,“你别想以孩子的名义再管着我。”
褚臣不语,只是抱得更紧。
“喂,说话。”叶非不满。
褚臣咬牙:“闭嘴。”
叶非倏然恼了:“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放!”
两人在手术室门口旁若无人地拉拉扯扯,酷姐没了酷姐的样子,淡定哥也不再淡定。谢渊懒得看他们眉眼官司,一低头发现纪瑞还在发愣,突然低声问:“想吃冰淇淋吗?”
纪瑞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二十分钟后,纪瑞坐在了住院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看着谢渊舀起一勺冰淇淋,递到了她嘴边。
“椰子芒果味的,听起来有点奇怪,你尝尝好不好吃。”他温声道。
纪瑞迟缓地咬住勺子,冰凉的甜意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一直漂浮在半空的灵魂被这股甜味重重拉回身体,所有的情绪好像也在一瞬间回归。
“小叔叔……”
她唤了他一声,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眼泪像溪流一般往下淌,很快淌湿了一张脸。谢渊把冰淇淋放到一旁,屈膝将她抱住。
“我……我差点杀了我自己……”她哭得几乎说不成话,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差点杀了自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爸妈妈,爸爸刚才那么着急,他以为我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我在妈妈进手术室前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可我还是让她进去了,我背叛了爸爸,我也背叛了妈妈……”
半个小时前,观察室的门口。
叶非看到纪瑞红了的眼圈,笑着迎了上来:“怎么了这是?”
纪瑞摇了摇头,好半天才哽咽道:“你怎么能瞒我这么久?”
“我瞒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叶非无奈,“我就是不想让你操心,才没告诉你怀孕的事,你小叔叔后来教育我了,我也知道错了,这不是手术这样的大事就告诉你了嘛。”
“一定要手术吗?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吗?”纪瑞着急。
叶非表情微妙:“……我们不是已经聊过了嘛,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不想要。”
“可、可是人的思想是会变的,你以后会说,你人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生下这个孩子,第二正确的决定就是跟我……跟这个孩子的爸爸结婚,”纪瑞抓住她的手,噙着泪劝她,“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你的人生是幸福的,你现在要是放弃她,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叶非不当回事地笑笑。
纪瑞急了:“我说得准!我说的就是准的,因为我就是你的……”
“好了,别闹了,”叶非拂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也许你说的对,未来的我可能会觉得生下这个孩子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现在的我却不是这样想的,未来很重要,可现在的我也很重要不是吗?”
纪瑞被她问得一愣。
“或许你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叶非玩笑道,“但我也不想为了所谓的将来,就委屈现在的自己,至少现在、目前,当下,我的决定是不要这个小孩,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心里早已经把你当亲人来看了,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不太好。”
纪瑞脑子一片空白,想反驳,想告诉她真相,可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进手术室。
“我不敢阻止她,我真的不敢……万一她没了我和爸爸会更幸福呢,万一她会有更好的人生呢?如果因为我的阻止,她的人生从此有了缺憾怎么办,可我又怕我不阻止她有朝一日会后悔,万一她后悔了怎么办?”
“刚才如果她做了手术……如果她做了手术,我是不是就消失了?”楼梯间内,纪瑞还在抽噎,“我不怕消失,可如果我消失了,现在的妈妈后悔了怎么办,还在未来的爸爸妈妈怎么办,小叔叔怎么办,小叔叔的钱又该留给谁?我要是没有消失,现在的爸爸被我剥夺了陪伴女儿长大的权利,我又该怎么面对他……”
纪瑞越说哭得越厉害,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要把这短短一个小时内积攒的所有恐惧和后怕都哭出来,谢渊没有阻止,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在自己怀里抽抽搭搭地睡了过去。
周城的夏天永远高温、闷热,即便是通风良好的安全通道里,温度也是叫人烦躁。冰淇淋已经彻底化成了水,花花绿绿黏稠地混合在一起,散发着腻人的甜香味,谢渊静静坐着,无视两人身上交融的汗意,直到纪瑞彻底睡熟,才抱着她往外走。
安全通道外,褚臣静静地站在那里。
“如果是来责怪纪瑞的,我劝你最好闭嘴。”谢渊面无表情,情绪显然没有明面上那么淡定。
“她肯定吓坏了。”褚臣看着纪瑞红肿的眼睛,顿了顿后抬起手,想拈开她脸颊上汗湿的头发。
谢渊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今天的事她吓得不轻,等她冷静之后,你跟她好好谈谈,必须让她清楚地知道,没有人可以责怪她,哪怕是你。”
“我会的。”
谢渊:“还有,你和叶非感情上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希望放弃孩子这种想法,不会再出现在她脑子里,今天这样的意外,也不要再发生,以前叶非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瑞瑞,我就不可能再袖手旁边。”
“我不会再让她有这种想法。”褚臣抿唇。
“还有,”谢渊看了他一眼,“瑞瑞的事,你去跟叶非解释,我不管她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至少出现在瑞瑞面前时,她必须是高兴的,否则你和她都不必再出现在瑞瑞面前。”
“谢总,”褚臣知道今天的事责任在自己,所以谢渊前面几次咄咄逼人他都忍了,直到此刻谢渊说不准他再见纪瑞,他的声音才冷下来,“谢总大概是忘了,瑞瑞是我和叶非的女儿,我们俩才是她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你们养过她一天吗?”谢渊喉间溢出一声轻嗤,目光愈发凛冽,“二十年后的你们才是她最亲的人,至于现在的你们……不过是占了血缘便宜的陌生人而已。”
说罢,不给褚臣反驳的机会,直接抱着纪瑞大步离开。
褚臣看着他略微颠簸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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