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作声,温泠月意识过来自己竟然在质问他,旋即缩了缩脖子,连环着他脖颈的手都有些僵硬,羽睫颤抖着偷瞄傅沉砚的眼睛。
“还要孤说明白吗?方才在杂室,太子妃的一举一动,需要孤细细回忆吗?”
这句话激起她唇上不久前覆合的柔软触感,连那一小瓣都开始微微发烫,温泠月雪白的玉颈不自然地微微泛红,这个角度恰好看清傅沉砚安静时的侧颜,背对月影倒有几分清冷的意境。
和花楼初见醉醺醺时的想法一样,傅沉砚他……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她不再作声。
或许她该庆幸傅沉砚没有降罪于她方才亲他的不尊举动。
“别误会什么,枫池别院闲人过多,孤自然要照料太子妃。”
他顿了一瞬,“彰显孤于与你关系亲密。”
在外人面前。
所谓惩罚在意乱情迷中不见踪影,让他忘记自己本来是去问罪的,至于现在兴许也是对她方才陪伴的一种答谢方式,可她竟愈发大胆了起来。
温泠月知悉傅沉砚是个记仇的人,她可没忘记那次他深夜闯入福瑜宫用刀抵着她的模样。
哪怕方才他害怕成那个样子,她还是惹不起的。
好吧,除了冒死亲了他两次,她还是个软柿子。
不知道这回傅沉砚是否会像花楼那次一样不追究她的所作所为,但温泠月回东宫后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分外确定的一点是:
那春药好像是在那壶怪怪的酒里。
据说是使者带来的酒,那就是扶岐做的。
“好啊,瞧着是个有礼貌的小卷毛,没想到这么坏!”
温泠月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愤愤道。也不知那个坏人最后被怎么处理了,她经过整整五日的调养才彻底摆脱春药的束缚,多少次夜里的噩梦都是和傅沉砚那个死阎王亲吻的画面。
事后她清醒时那一夜在杂室的画面总是突然闯入,某些时刻还依稀觉得有些奇怪,就是那夜的他和在花楼被她强吻的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知是不是花楼她喝醉了,而那夜她被下药的缘故,幻觉吗?
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她总觉得傅沉砚有些时候像两个人一样。不论是言辞,眼神,性格,还是和她相处。
甚至连吻上去时的气息都不一样。
这想法总是出现在她睡着前的那段不清不楚的时候,后来她把它们归为自己浑浑噩噩的错觉。
大抵是觉得好奇,这个念头在心里膨胀发酵,直到她壮着胆子踏上了那条除了第一次迷路以后就再也没敢踏上的路。
温泠月手里护着一枚精巧漂亮的晴蓝色香囊。
本来是在福瑜宫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绣着玩的,后来觉得他到底在那夜帮了她,故也为他绣了一枚。
精致的香囊还没有巴掌大,里面鼓鼓囊囊挑拣了些助于精神放松的草药,还有一味遣人找来的雪松枝。
他身上有雪松香,所以她猜测那人大抵平日会燃些雪松料助眠。
可不要说她小气,光是这个小物件她便绣了一整天呢。
紫宸殿外空无一人,侍卫也不在此,只有殿门大敞。她在殿外问了两遍也得不到回应,隐约听见内里有什么动静。
她记得今日傅沉砚并没有出宫呀,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呢。
循着那微弱的动静向殿内探入半个身子,仔细打量着他的大殿装饰,偶然回眸视线落在阳光洒入的窗边那只金鸟笼上。
左边翅膀缺了一块的金丝雀沐浴在阳光里,那动静就是它发出的。察觉有人靠近,那鸟笨拙地扭了扭身子,与弯下腰好奇的她对视上。
真是想不到傅沉砚竟然会有养鸟这种爱好。
“娘娘。”
她一怔,嵇白的声音响起在她身后。
回首便见一向随和的黑衣侍卫静静立在那处,视线从她眼睛挪到那只金丝雀上。
“嵇白?”她显然没料到来人不是傅沉砚而是他。
嵇白视线平静,瞥见她手上的香囊后倏然镇定道:“那夜多亏娘娘相陪,卑职感谢娘娘。”
他躬身作揖,极度隆重一般。
“为什么?是不是他怕黑那件事?”她恍然大悟,继而害羞地摆摆手,“随手做的啦,也不必太感谢……”
“不是的。”他打断温泠月,一改素日的随和,凝重道:“您不知这对殿下而言有多重要。”
“殿下他,唯独惧怕幽暗封闭又狭小的环境。”
她怔愣在原地。
他抬眼环视偌大的宫殿,接着说:“您瞧这紫宸殿,白日总是敞着大门,窗也毫不吝啬地将阳光洒进来。夜里虽暗些,但也是日日点着几只明烛入睡的。”
温泠月被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傅沉砚只是怕黑,没想到还要更利害些。
“……为什么?”
又是难以启齿的表情,嵇白沉默,“因为您是太子妃,卑职才与您说了这些。”
至于其他因果,他一介小小侍卫怎敢宣之于口。
温泠月捏着香囊的手紧了紧,似乎知道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大秘密般,问他:“殿下现在在哪里?”
嵇白愣了一瞬,脱口而出:“醉桃汤池。”
……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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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泠月:(不知怎么总有一种顶着一张脸亲过两个人的感觉)
傅沉砚:孤不是真的想抱你,只是维持形象。(嘿嘿)
第十八颗杏仁
醉桃汤池,东宫所设两间专属浴汤其中之一,规格相当的是太子妃专用的雾春汤。
雾霭袅袅,较好的腹线绰约在水雾交织的分界。
与冷白肌肤不符的是满头青丝垂落肩下,额前碎发挂着几滴惹人遐想的水珠。
傅沉砚难得有闲暇时间在醉桃汤沐浴,他赤裸着上半身,恣意倚靠在空无一人的浴汤碎岩旁,脊背紧贴着岩壁一动不动,实则是缓解右臂阵痛。
视线若有似无扫过逐渐干涸的疤痕,又有数十道过于显眼的旧伤藏匿在水雾里,似乎不愿叫人窥见这位顶天立地只手遮天的太子殿下也曾有负伤的一面。
事故发生在几日前。
虽他对十四州新统领不大熟悉,但桥州扶岐之名他早有耳闻。
睚眦必报、阴险毒辣,十四州新主遣他出使禹游的目的想必不只是打探禹游交好之意。
数十年来,收复十四州是多少君主夙愿。然,不同的血脉似乎注定无法相融。
傅沉砚拧了拧眉,将身子浸入水中,沉浸在浴汤逐渐蔓延过脖颈的感觉。
他需要将这夙愿变成现实,并归功于他傅沉砚手里。他要的,从无放手的道理,想要的就定要得到。
故此他在枫池别院宴请扶岐,奈何这人心怀不轨,却不曾想到是春药那种卑劣的手段。
然而扶岐非善者,枫池别院宴之事他定然会报复。
当然,他已经那么做了。
十四州明面派使者来访,实则早已派出多名异族人暗中随行。友善的交好不过是风波诡谲之上的脆弱画幕。
岌岌可危,却一时半会无法落幕。
遇刺其实并不罕见,想要的多了定然引人不满,有的暗中作梗,有的时时等着他的人头落地。
譬如他在处理那些旧臣后事时,林中贸然出现的红衣者,挥刀的动作出于何地并不难看出——
是十四州的猎月刃。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他向来懒得过多思索什么事,永远信奉自己的决断才是永保平安的最佳抉择。
大抵只有在无人之地才能心无杂念,可如今他分明沐浴在千金堆砌出的醉桃汤,却不合时宜的记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胆子愈发大了。
不合时宜的一幕快速在他记忆闪过,眸色愈发阴沉。
他厌恶任何人的背叛,大婚那日她分明答应了他的条件,却贪得无厌。
一纸婚书不过一张镶了金边的契约,可归于东宫,她就是他的人,对外琴瑟和鸣,对内绝不动心,是她答应好的。
像一场无休止的利欲戏场,她是他达成目的所必要的一环。
绝不会有除此之外的心情。
仅此而已。
他已出浴,坐在热汤相邻的木椅上,沐巾不断滴落的水珠连接成线,微薄的风带走身上温度,肩颈已开始泛凉。
可双唇莫名滚烫。
漆黑杂室中的那场荒谬之吻,足以将她彻底定罪。
不过是一个蠢笨的女人,中了扶岐的诡计还茫然不知……但他竟也没躲。
傅沉砚将那夜的失态归为被他厌弃却难以摆脱的惧症之下的手足无措。
事实也如此,禹游太子怎么可能屈服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傅沉砚在某些私密场合他不喜周遭有人存在,譬如沐浴,譬如更衣。
故而当他刚将醉桃汤外的杂音听去时,毫不犹豫将紧闭的大门扯开。
满满的雾气登时从背后争相溢出,若非他阴翳着双眸,只观那玉雕出的眉目,旁人瞧去定会误认为是灵境逃离的谪仙人。
不知该斥责看守人心软,还是眼前人太过胆大,傅沉砚上身堪堪搭着未整理的里衣,环臂瞧着眉眼笑意盈盈的女子,认为还是自己耐力太好。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