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8日。早上八点半,市局刑侦队大办公室各种卷宗横七竖八堆在桌子上,昨晚离开时拉上的窗帘还维持着密密实实的状态,天光从缝隙间穿过整个办公室,能清楚看见空气中上下飞舞的浮尘。办公室只有零星几个人,大多数都出了外勤,忙着走访排查八二七案的嫌疑人。从上次开会后,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刑侦支队把榕城市的大型医疗机构查了个遍,符合条件的医生屈指可数,再深入调查几乎都被排除了。这样大海捞针的工作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最近已经产生了对侦查方向质疑的声音。张怀礼进来的时候程鑫正在吃包子,电脑里播放着一段监控,一见到他就大声报告:“头儿,南城区昨天早上在延昌路西段的公园里发现一具女尸,刚刚打电话来说这女孩在蓝夜上过班,问市局要不要跟进。”“跟八二七案有关吗?”他凑了过去,程鑫顺势点开一份法医报告:“应该没有,是双刃利器贯穿胸口,急性心包填塞死亡。尸体完整,四肢也没有被捆绑迹象。”照片上的女尸躺在假山石背面一侧,绿头苍蝇在创口处飞舞产卵,左胸的血迹将校服染红了一大片。“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为10月26日晚10点至次日凌晨之间。尸表唯一可见损伤位于左胸第叁、四肋骨缝隙间,创口长度4厘米左右,深度65厘米,外伤性心脏破裂,急性心包填塞导致死亡”张怀礼飞快地阅读着法医报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尸体没有别的创口,又是一击毙命,可以排除精神病激情杀人了。死者应该是毫无防备,凶手也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这个公园不算人迹罕至,凶手心理素质极高,估计是老手。”程鑫把包子咽下去,擦了擦嘴:“那咱们要跟进吗?”张怀礼反问道:“死者身份确认了吗?”“确认了,身上穿的云川省舞蹈附中校服,是那边高二学生,昨天已经有亲属认尸了。”“凶手呢?拍到了吗?我记得那边可是新装了不少监控。”“还真拍到了,我刚吃饭的时候就在看,”程鑫重新把监控调了出来,“26号晚上10点半,凶手尾随死者从北面进了开放式公园,然后从西面乘坐一辆黑色挂牌别克离开的。”画面上的凶手身量不高,裹着一件黑色卫衣,大大的兜帽遮住额头,下半张脸被黑色口罩遮挡。不知为何,这身装扮让张怀礼心里一跳,但凶手全程低着头躲避监控,看不到更多面部细节。他思索一下,拍了拍程鑫的肩膀:“保险起见,你去南城分局跟进一下,务必了解凶手面部特征。”云川省舞蹈学院附中。暴雨将至,教师办公室外,树枝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泛黄的叶片哗啦啦抖动,在墙壁上投下凌乱的阴影。
两名警察坐在匆忙收拾好的办公桌边,一位看着不到叁十岁,寸头刺猬似的支棱着显得十分精神;另一位年龄大些,神情疲惫头发凌乱,仿佛被他随手胡乱往后拨了很多次。赵志明也没想到,他来南城分局就是养老混日子的,结果摊上这么一起凶杀案,本来顺顺利利的没几年就能退休了,这几天降压药都吃饱了。市局派的这个年轻人,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吃饭都没休息过,他一把老骨头哪儿受得了这个强度,抱着保温杯又喝了几口,想到还剩最后一个人,微微舒了一口气。最后一人推门而入,少女穿的不是舞蹈附中的校服,而是隔壁四中的,脸蛋身段倒是比那些舞蹈生还要标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志明摆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和颜悦色道:“小同学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找你询问点情况。”时萦点了一下头,在二人对面落座。像是掐着点一样,从她坐下后暴雨就接踵而至。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树木和叶片上,发出野兽呼嚎般的声响。“你的室友田悦平常都与什么人来往?26号,也就是前天,她没回宿舍有没有说要去见什么人?”“她学校里的事我不清楚,只知道她平常在蓝夜打工。前天重阳节说是要去看望长辈”她咬了咬下唇,心里已经浮现出某种不好的预感,“我能问一下,她去哪儿了吗?”赵志明叹了口气:“她遇害了。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少女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痛楚在眼底一闪而逝,本就寥寥无几的血色从她脸上飞快褪去。一直沉默翻看卷宗的年轻警官忽然开口了:“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查封蓝夜你也在,而且是给田悦替班。据你所知,她是否从事过卖淫活动?”“没有。”时萦斩钉截铁道。程鑫挑了一下眉,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冷冰冰的怀疑。“田悦幼年时期所在的育心孤儿院,院长是你的奶奶程青,对此你知情吗?”“不知情。”程鑫又翻了一页卷宗,眼睛死死盯着她:“那我换个问题。你在2009年6月24日报案称,你母亲李小依的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你的父亲时耀蓄意谋杀,又在几天后撤案是有什么隐情吗?”一旁的赵志明听得一愣一愣的,压根没料到这年轻警察能挖出这么多事来。少女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原本面上常带的叁分谦和有礼如潮水般退下了,露出了其下森寒冷峻的嶙峋石滩,但语气依然很平静。“和本案无关的事,我拒绝回答。”————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