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这么一场戏,饰演太后的阮景和相国柳桢的扮演者高湛都是衣着华贵、光鲜亮丽, 陈维嘉更是意气风发。唯独曹瑞这个皇帝披发裸足,满面泪痕。
曹瑞披散着头发, 脸上的妆容也画得暗淡,等待着出场时机。
但这场戏拍得并不顺利。
明明陈维嘉只需要摆出一副傲骨内敛、谦逊沉稳的姿态, 把台词说好、表情到位就行,赵舒权却怎么都达不到让杨导满意的状态,不是眼神太刻意就是不到位,拍得杨导连连摇头。
几条下来都没过,赵舒权自己也明显紧张起来,连台词都不会说了。杨导干脆让所有人停下来休息。
“大家先休息半小时, 调整一下拍摄进度。小赵, 你跟我过来。”杨导沉着脸发了话。
阮景的助理和化妆师赶紧上去给自家艺人补妆、休息。曹瑞喊了姜小芬一声, 要对方去照应没有助理跟着的高湛。
冯枫将手帕递给他:“你也出汗了, 稍微擦一擦吧。”
曹瑞道了谢,接过手帕, 轻轻拭去额头的一点薄汗。他这套皇帝衣服的设计完全是汉卫风格,里外总共三层,又繁琐又沉重。虽然已经是秋天,一直穿着还是感到闷热。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这身衣服的重量了,上辈子分明是每天都要穿着。
“我去看看赵总和导演。”他轻声对冯枫说,“赵总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
冯枫点点头,低声说:“要么你跟导演建议一下,也许第一场戏不该让赵总直接上。”
曹瑞想了想,点了下头。
他觉得赵舒权可能确实有点勉强自己了。那男人再厉害,在拍戏这件事上依然是新手。
刚才那几条拍摄大家都看得出来,阮景的太后艳丽又张扬,高湛的相国深藏不露。赵舒权在影帝影后级别的演技面前完全处于被碾压状态。
赵舒权并没有找到陈维嘉这个角色的正确打开方式。而因为缺乏前期磨合,他在面对未来嫂子阮景和私交甚笃的高湛时根本入不了戏。
曹瑞觉得自己或许有办法帮上这个忙。
他提着衣服下摆绕过片场,朝着杨放导演带着赵舒权离开的转角走去。期间阮景给了他一个微笑,高湛用眼神鼓励他,让他增添了信心。
自己不算多管闲事,尽管自己也是个新手。
不,或许正因为是新手,更能明白赵舒权此刻的心情。
刚开始接触表演的时候,最初与高湛、阮景等人对戏的时候,尽管不是实拍,他比现在的赵舒权还要紧张得多。与高湛排练时,看着对方那双突然变得阴鹜的眼睛,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台词。
高湛的演技精湛到让他刹那间想起前世被父皇支配的恐惧。
托夏侯成的福,他身边没有什么权臣,夏侯成就是最功高震主的那个。可是他的父皇留给他的阴影,却伴随了他很多很多年。
甚至可以说,他一生都没有真正摆脱卫文帝的影子。
他很感谢前世的自己身边有夏侯成。而即便重新来过,那男人依然在为了自己竭尽全力。
走过转角,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他看到赵舒权面色阴沉地坐在杨放导演面前,一言不发地抽烟。烟雾缭绕中,杨导弓着身子循循善诱地在说戏。
曹瑞听到杨导说“你再好好体会一下陈维嘉这个时候的心情”,眼睛却盯着赵舒权手里的烟。他从来没见过赵舒权抽烟,更不知道他会抽烟。
男人抽烟的神情和动作阴郁到让他怦然心跳,一瞬间觉得尼古丁刺鼻的味道也可以被原谅了。
他扬声叫杨导。导演看到他过来,停止了对赵舒权的劝导,招呼他:“小曹还穿着戏服怎么就过来了?当心点,别绊倒了。”
他笑着说:“没事,导演,舒权也穿着戏服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事没事。我正跟小赵商量呢。要么换一场戏,今天先拍你撞破太后和相国的奸情、被太后责骂的戏。陈维嘉的戏份再推两天。”杨导抱着胳膊看着他,“怎么样,放得开吗?”
曹瑞看了看赵舒权一言不发的侧脸,笑得愈发灿烂对导演说:“可是开机第一场戏,还是拍男主比较好吧?我能跟舒权单独谈谈么,导演?”
杨导点了点头:“那我去喝杯咖啡。”
曹瑞看着导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回身再看赵舒权,男人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屁股。
带着尼古丁苦涩气息的沙哑嗓音对他说:“抱歉,没想到第一天就拖了大家后腿。先前是我太自信了。”
曹瑞拖着衣服走到男人面前,撩起衣摆便打算跪坐下来,惊得男人急忙扶他:“这边不是木地板,地上凉。”
“那我坐哪里?”他扬起下巴反问,“我总不能站着跟你说话吧?”
男人的目光飘向不远处一张木工小板凳。曹瑞自己也看见了,但他不想坐。刚才杨放导演跟赵舒权说话的时候也没坐,他凭什么要坐那个一看就不舒服又很脏的破凳子?
被他盯着的赵舒权沉默片刻,默默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他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个瓷实,确保自己坐姿舒适。
近在咫尺,赵舒权英俊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沮丧落入眼底,曹瑞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排练的时候不是发挥得挺好,怎么实拍就不行了?”
赵舒权叹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到我嫂子穿上戏服的样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大概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吧。我觉得嫂子看我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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