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生的孤岛,朝仓玉绪总这么认为。在生活的汪洋上漂泊,在真真假假的巨浪中穿梭,最终的归宿必然是某天迎来无可抗衡的海啸,被拍打得支离破碎。她一直认为自己无法太靠近海岸线,无法靠近人类栖居的大陆,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立场。一旦相互接近,陆地碰撞,内部产生异常的震撼,互相摧毁对方的生存环境。
直到遇见黑崎一护。
他们之间总是风平浪静,甚至过分的安静,她因此很久没有见过能够让她腐烂的雨季。
她一直有预感,这种安静会变的。
而且往往就在一瞬间,也许就在他们走过的某段路——过去那么多天走过的一样的柏油马路。脚步静悄悄地被夜晚袭来的巨浪吞没声音,灯影照耀下的倒影慢慢重叠,他们的手牵到一起。
她听见地壳在互相挤压,耳边炸出一阵巨响,身体内部爆发出即将毁灭一切的强大震动。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朝仓玉绪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黑崎一护,在以前,牵手这一行为是他们沟通里习以为常的语言。然而这一次,也许是夜晚光线影响,他在这一刻看起来,有着任何力气都无可撬动的坚定。身躯中不安分的震响在他的目光中逐步回归阒寂,她停靠在他身边,一切如旧。
只是从这次之后,他们不再需要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靠近彼此。
他们已经是一片接壤的大陆。
这天过后没多久,她终于见到黑崎一护的父亲——黒崎一心,一个性格夸张,经常性被家里的几个小孩子联合起来排挤的不靠谱大人。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见到黒崎一心的那一瞬间,这个不停耍宝,和黑崎一护互殴的中年男人竟然让她汗毛直立,莫名产生了一股微妙的警惕。不过正处在热恋期的她对这些异状的反应有些迟钝,而警惕又是在眨眼之间消弭,她下意识当作了自己的错觉,并没放在心上。
忽略掉这点,生活已经在往她认为的好的方向发展。大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个人的班级离得有些远,以至于课余间隙,他们只能遥遥对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胸膛里的情绪像是跳跃在透明光亮的窗台上的金光一样控制不住地膨胀。
午休时候倒是会碰巧遇到,朝仓玉绪和剑道社的人坐在一块,黑崎一护和班上的几个朋友。他们就坐在两棵不远不近的树下,距离刚刚好够他们用余光对接。这些生活里的琐碎细节在他们的对视里被整合到一块,三三两两地拼凑起来,构成完整的一面镜子,里面照出来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这样算下来,能够拿来约会的只有周末,就是大多数时候会多上游子和夏梨两个人。他们一直没告诉游子和夏梨,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应该说一开始忘了,后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维持着这种遗忘,维系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关系给他们带来的隐秘的平和。这有时很好,因为相处时的某些沉默只属于他们,这有时也并不好,因为他们都不想藏起来。
朝仓玉绪和黑崎一护不约而同的开始犹豫该选择什么时候告诉游子和夏梨这件事,犹豫着犹豫着,就一拖再拖,硬是又拖了一个月。
于是游子最近总能看见她在发呆,就连他们一起出来玩的时候也这样。黑崎一护带着夏梨在空地上踢足球,她就坐在一侧的山坡边,捧着麦茶看着他们。
不能算看,眼睛发直,明显走神了。
游子看了一眼远处高声喧笑的人,又转回来盯着神游天外的朝仓玉绪,略略早熟的她福至心灵,“玉绪姐姐,你喜欢哥哥吗?”
突然听见游子的声音,朝仓玉绪很快回过神来,“什么?”
“玉绪姐姐是不是喜欢哥哥?”游子见她愣愣的表情,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啊——”她说不出话,喝了口麦茶来掩饰自己的神情。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远处看。远处送来的风似乎也因此变成了麦茶的味道,夕阳颜色浓得像倒翻了整整一瓶在厚云层上,泼洒在高低不齐,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在大敞的窗外晒着随风起落的衣物表面晕染出一片茶色。
她静静地看着和曾经毫无差别却又新鲜十足的一切,目光缓缓落到近处,宽阔的空地上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水,所剩无几的霞光穿过沉郁的云色从天上降落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折射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浅浅一圈光辉。
目光不紧不慢地转过来看向游子,她突然就想起了最初遇见黑崎一护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浑身冰冷的泡在河水里,意识一片混沌,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黑崎一护的意外不仅仅是拯救了她在现世边缘徘徊的生命,同样也是拉了一把在回忆里迷茫的灵魂。他当时落在她眼里,炽热得像是一团橘色的火焰。
正是在那一瞬间,他将她这具没有呼吸的躯壳烧开无数的孔窍,放走了积蓄在体内不断侵蚀着她的腐烂回忆,再一点一点的填补进新鲜的生命力,真实的情绪,以及活跃的情感,重新让她活了过来。
让她的心脏重新开始真实的跳动。
她想,她要之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她无法再等待多一秒。
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啊。”
听见她的回答,游子的眼睛立刻瞪得圆溜溜的,叽里咕噜地就把她哥哥给卖了个一干二净,爱好,习惯,人际关系,什么都倒了出来,甚至还帮她打气,生怕她抓不住机会把黑崎一护追到手。
游子说完还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有我在,哥哥跑不了的。”
“嗯,”朝仓玉绪倒是没料到游子这么来劲,认真帮自己盘算着怎么追黑崎一护,她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附和说,“他跑不了的。”
有她的这句话,游子秉承着帮人帮到底的精神,临近饭点,不等黑崎一护开口催促就拖着夏梨蹭蹭地往前跑,眨眼间,两人身影就消失在了街头拐角。
“游子怎么跑这么快?”提着袋子的黑崎一护一脸迷茫。
朝仓玉绪跟在后面笑得肩膀发抖,往黑崎一护身边走过去,手刚伸到他身侧,就被他下意识被握住。
等反应过来,他才又些站不住脚,捂着脸,手倒是没松开。
“她刚刚问我,喜不喜欢她哥哥。”她回扣住他的手说。
他愣了一下,“什么?”
“她问我喜不喜欢你啊。”她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还放慢了语速。
“你……怎么说的?”他语气有些紧张,舌头不小心打了个结。
“这还用问吗?”她看向黑崎一护,把他们紧紧扣住的双手举到他面前,“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疑惑吗?”
“没,没有,”他挪开眼睛,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就是……问问。”
朝仓玉绪尤其喜欢挤兑他这点,“你又脸红了啊,黑崎君,想听我说我喜欢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才没有……”他下意识反驳。
“所以你不想我喜欢你。”
他急忙说:“不是。”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他面红耳赤地转过脸,见她一副得逞的笑脸,当即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她的套,只是明白归明白,他没那个临阵逃脱的打算,“喜欢,肯定是喜欢。”
“什么喜欢?”她不依不挠。
他恶狠狠地补了句,“我喜欢你。”
“好凶哦。”
黑崎一护:“……”
“但是没办法啦,谁叫我也也喜欢你。”她把脑袋歪过来靠着他的手臂,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好可怜哦,男朋友的表白这么凶,我还要回应。”
“你这家伙——”黑崎一护也学着她的动作,把脑袋靠过去,两个人头顶着头往前走,动作有些滑稽,也有些古怪,“是啊,是啊,我很凶,但是女朋友喜欢啊,有什么办法。”
“这样好傻,”她盯着他们俩古古怪怪的倒影,靠在他身上笑个不停,“要是游子他们转过头回来看到,肯定觉得我们有毛病。”
“反正迟早要知道的,”他直起身扶稳她,“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挑一个比较正式的时候告诉她们。”
“以前是这么想,不过当时有种感觉,”她仰起头,笑盈盈地说,“我一秒钟都等不下去,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他回望她的双眼,牵着她的手分外用力,“我也是。”
朝仓玉绪这双眼睛曾经给过他相当深刻的印象,在水中静静地睁着,黑白色界线分明地呆在各自的地方,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皮肤在水里泡得发青,托着这对眼睛,就像是托着毫无生命的珠宝,又冷又沉。
之后的每一天,他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能够在那时出现在河堤。
“不过还是会有些担心,”她望着他从不遮掩任何情绪的双眼,笑容渐渐显得有些犹豫,“因为我是个麻烦的人物,和我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麻烦,”他的手指分进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我说过的,你可以依靠我,这句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
“你这样认真的语气,我会当真。”
“请一定要当真。”
她目光似有深意,“我会记着的,哪怕你后悔了,”握紧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想是时候给你的家人和朋友公开关系我们的关系了,黑崎君,我一秒都等不下去。”话音刚落下,她就见到眼前黑崎一护习惯性皱起来的眉毛舒展开,脸侧贴着的一层朦胧薄光顺势漫进眼底,倏的一下亮起了一整片光海。
朝仓玉绪心里藏着的旧事弯弯绕绕盘踞在身体的各个角落里,如生命力过于旺盛的藤蔓,积年累月的疯狂蔓延,在心头纠缠不清,成了无数个死结。他的这束目光如同一把野火撒了进来,烈火扩散,无声无息地烧开了所有的死结。冰冷的河水,发苦的药,干燥寂静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走廊白色墙壁上跳跃的金光,与他有关的一切不再处处受到遏制。一如泄洪,缠绕的藤蔓散去后,爱奔涌而出。
她忽然侧过身,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肩膀,在他没有回过神之前吻了上去。
黑崎一护下意识就松开相握的手搂住了她的腰,她倒在地上的细长身影被他拖着到自己的怀里,黑影的边缘颤抖着变得模糊,一步步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街口冷不丁地发出一阵异响,叮铃哐啷地砸了一地。他们匆匆分开看过去,只见到滚动的垃圾桶和零星蹦跶的几只鸟。
朝仓玉绪‘啊’了一声,“被看见了。”
黑崎一护整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家伙。”
“被发现了也没办法啊,”他们走过去扶起被踢翻的垃圾桶,朝仓玉绪幸灾乐祸地说,“不过说不定她们会以为是我大胆地追求你,你等下要记得假装害羞,这样显得我比较勇敢。”
“你不要跟着她们一起胡闹。”
“我哪有。”
双双停在门前,黑崎一护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怎么觉得还是有些紧张。”
朝仓玉绪拍了拍他的后背,浑然不在意,“别紧张太久,我饿了。”
“我说你啊,就不能也害羞一点吗?”他无奈。
“喜欢你这件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果不其然,脸又红了。
被她这么盯着,他把心一横,直接伸手开门。
结果门开得太快,躲在门后偷听的三个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摔了出来。
反应灵敏的黑崎一护揽着朝仓玉绪往后退了三步,和地上趴着的三个人不尴不尬的对视,看着又气又好笑。
“那什么……”黑崎一心从地上站起来,热情地张开双手,“欢迎回家。”
“对,欢迎回家。”夏梨紧跟着开口,跳起来拉过被黑崎一护挡住的朝仓玉绪,“准备开饭了。”又顺手捞起在一边兴高采烈的游子往屋里走。
刚进家门,就听见了屋子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父子俩的声音一个高过一个。
比起黑崎一护,朝仓玉绪面对游子夏梨地好奇追问时,主打一个落落大方。
“就这样成功了吗?”游子兴奋得快要蹦起来。
“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玉绪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什么真话假话呀?我们都看见了,还会有假的吗?”夏梨好奇地问。
“因为假话才是我成功了。”
“什么啊!那真话是什么?”游子和夏梨的脸顿时凑了上来,连忙追问,“是什么?是什么?”
“真话啊,”她拉长了声音,“我们其实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
“什么!”两姐妹惊呼的声音一个盖过一个。
就在她们两人准备刨根问底的时候,门外砸进来一个更大的声音。
“真是的,不要胡闹了,丢死人了。”黑崎一护顶着眼眶下一点乌青坐到了朝仓玉绪身边,夏梨提着黑崎一心的耳朵开始数落。
朝仓玉绪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黑崎一护的脸,“你们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
他刚握住她的手,游子就贴心地把医疗箱摆在了伸手就能够到的台面上,殷切嘱咐,“哥哥的伤就让玉绪姐姐帮忙吧,我和夏梨要替爸爸上药,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和夏梨两个人立刻架着黑崎爸爸往旁边的房间走,走的时候还能听到黑崎爸爸在呐喊:“我也想要美少女帮忙上药……”
黑崎一护跟着在一边挥着拳头威胁,“臭老头想得倒是美。”
因为父子二人这场意外,晚饭愣是被推迟了半个点,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相安无事的结束了周末。
第二天开课,她和黑崎一护倒是头一次在学校里正大光明地约到一起吃饭,他还带着几个男生一起等她。见到她走过去,向她挥手,随后在那群朋友们的目瞪口呆中朝她走了过来。
“有些人想介绍给你。”他目光亮得惊人,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他会在她身边。
朝仓玉绪笑着把便当放到他手里,两只手挽上了他的臂弯。那群男生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最严重的应该是那个头发发尾往外翘的男生,他一副准备撅过去的样子,半瘫倒在身边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男生身上。
黑崎一护向她简单介绍,喜欢玩手机的瘦弱少年是小岛水色,身材高大沉默少言的是茶渡泰虎,刚才即将晕厥说话语气夸张的是浅野启悟。
在面前几双好奇的眼睛注视下,他清咳了一声,拉着身边站着的朝仓玉绪,“各位,这是朝仓玉绪。”
“我的女朋友。”
今年春季,空座町第一高中的女子剑道社暌违多年,重新在高校综合体育赛事的县预选赛上出线。女子队的主将是一年级的新人,国中时期默默无闻,在赛场上横空出世,县内媒体称其是高中生年龄段实力垄断级别的霸主,并有望成为空座町第一高中参加今年玉龙旗的代表选手。
“空降空座町的高中生魔王……”游子正拿着黑崎一护从学校里带回来的校刊一字一句地念,还没读完就被正对面的朝仓玉绪制止。
她捂着脸打断,“别念了,游子。”
黑崎一护坐在旁边帮她切汉堡肉,切完拿手肘推了她一把,催她吃饭,“再不吃就要冷掉了。”
“这种形容真的太难为情了,”她红着脸一把从游子手里抢过杂志,放到一边,“还是不要再看了,这上面写的都不是我。”
“可是玉绪姐姐真的很帅啊,在比赛的时候我和夏梨都看呆了。”游子很认真地强调。
“说起来,看到比赛之前完全没想过玉绪姐姐真的会剑道,”夏梨跟着接话,“玉绪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啊。”
“算算时间,应该好久了,”朝仓玉绪摸了摸脸颊,“基本上会走的时候就开始拿刀了。”
在游子夏梨两人的惊呼声中,黑崎一护惊讶道:“那么小就开始了练习吗?”
“没办法,家里是姐姐说了算,”她耸了耸肩膀,“她对这方面的要求超严格的。”
游子:“怪不得比赛的时候没有人是玉绪姐姐的对手。”
提到比赛,朝仓玉绪的神色有些诡异,“我本来不想参赛的。”
夏梨:“为什么?”
“因为赢了会有些……胜之不武的感觉。”朝仓玉绪语气复杂。
黑崎一护不解,“你明明是光明正大赢下比赛,干嘛这么说。”
“事实是这么说没错……”她语气犹豫地解释,“不过剑法风格不同,比赛对他们不公平。”
“决赛学校的主将没记错的话家里是开道馆的,技巧上可以说很成熟,你赢过她哪有不公平。”他留心她神情不对,插嘴把话题带过去,“而且你以前没参加过比赛,她们都是参加过两年的老手。真说的话,这边对你也不公平。”
说完又顺手拿汉堡肉堵住了她的嘴,把这个话题终止在这里。
吃完晚饭,他依照惯例送她回家,两人在家门口碰上了出去别的医院帮忙的黑崎一心。刚打个照面,黑崎一心老毛病又犯了,一边热情似火地大喊玉绪酱好久不见,一边扑向朝仓玉绪,被黑崎一护一拳砸在了脸上。
“你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黑崎一护把人甩到一边,“这样很失礼。”
朝仓玉绪没当回事,弯下腰笑眯眯地对地上捂着鼻子的黑崎一心摆手说:“晚上好,叔叔。”
“晚上好呀,玉绪酱。”黑崎一心止住鼻血从地上爬起来,语气肉麻地问,“这么早就要回家了吗?”
“已经不早了,老头子,”门敞开,街道黑沉沉的,空气闷得直往地上倒,干燥的风粘在皮肤上让人眨眼间就出了一层薄汗。黑崎一护一脚踹在黑崎一心后背,不偏不倚地把人踹进了家门,“已经打过招呼了就不要在这里碍事,赶快回家。”说完不等回话,拉着朝仓玉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出家门不远,他又主动提起了之前的话题,“参赛让你很困扰吗?”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朝仓玉绪在高中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与现世隔离的状态,恢复正常生活也不过是近几个月的事情,能够参与大型赛事,已经是十分惊人的进步。
“有点,但目前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黑崎一护忽然握紧她的手,“赛场上的你看起来,其实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如果觉得不舒服,要记得告诉我。”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抱住他的手臂,“我现在很好。”
“也不要觉得自己赢是不应该的。”
“我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不应该赢的人,”她难得笑得这么从容,语气隐隐听着和以往的沉闷大为不同,“只是……赢会让我感觉没意思。”
“没意思?”他有些诧异。
她仰起脸,路灯正正好照耀下来打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目光在这一刻显得光辉熠熠,“一护,我从没输给过姐姐以外的人,赢是必然的,”她总是安静又孤僻,他从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全然不同的骄傲神色,“我说的胜之不武,不在技术,在心。”
恍惚间,黑崎一护像是看见灯影下走出另一个她,她轻快的声音穿梭于深夜之中,游弋在另一个他所不知道世界,“决赛时的对手主将是道馆出身我猜到了,之前来学校打车轮赛的时候从她的剑法上就能看出来,”她说到这时,轻声笑了一下,“一说起来,好像就是因为这场车轮赛,我才被剑道社盯上,当初出这个头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奇怪的麻烦。”
“我以为你不像是会主动接战的性格。”朝仓玉绪在他眼里一直不是什么好战的人,“还以为有什么误会。”
“我也没想到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盯着路边昏暗的角落,“那主将的个性很强,说话容易激起我一点愤愤不平的心态。”
他望着她,“所以是激将法。”
“我从小到大都吃这套,冲动易怒的坏毛病并不是那么容易改掉。”
“你冲动易怒吗?”
“啊,小的时候是。一点就着,跟个炮仗似的。”
“玉绪。”轻快的是她,他却反而沉了下去,声音扎实地磕在水泥路上,发出硬邦邦地响声。
她扭头去看他,“嗯?”
“你小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轰隆隆地砸在耳膜上,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她,脸上骤然多了一道水痕。
她的表情像是放空了一般,茫茫然地抬起头。
下雨了。
步入青春期的年轻人群体内部一直有一个固定话题——恋爱。和自己两个擅长与异性打交道的好友不同,黑崎一护作为一个感情意识萌芽明显迟缓的高中生,一直不怎么喜欢掺合这种话题。他出现明显的性别意识是在国中时期,认知仅停留在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生理差别和性格差别。
遇见朝仓玉绪才使得他在情感层面的进步有了质的飞跃。
然而青春期所遇见的问题就像街机游戏里的游戏关卡,名为恋爱的游戏大关内不仅仅有和女生聊天沟通这种初级难度的设定,还有通关之后会遇见一些新奇且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就比如,亲密距离。
这得感谢他身边那个对恋爱以及女孩子一直保持着高度期待的浅野启悟,以及在年上恋爱游戏里有着专业水准的参与者小岛水色。他们在他并不怎么成熟的恋爱之路上的指手画脚让他开始对这段关系开始产生一点多余的,不那么体面的幻想。
而且,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这么丰富过。能从丢在地上洗衣篮里的衣服看见它们被解开从皮肤上离开,能从湿掉的地板上看见有人赤脚淌着水走过,能从满是水气的玻璃上看见一丝不挂的身体轮廓在花洒下抬起头。
花洒冲刷下来的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剩下屋外大雨倾盆的瞬间,声势浩大的雷声在耳边轰鸣。他耳鸣了,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受控制地想到站在同一个地方的另一个人。
没多久,他关上了花洒,手撑着墙壁,呼吸沉重地弓着腰,低下头。
握住大腿间缓缓抬头的阴茎时,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恋爱距离过近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战栗。
黑崎一护从浴室里出来时朝仓玉绪正在厨房里走动,半干的长发垂在背后,软塌塌地贴在肩膀上,有水珠涎着皮肤往下淌进领口,带着他的眼睛一起滑进衣服被肩胛骨撑起的缝隙里。
他停在原地,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浴室里朦胧的脚印和水痕。
突然她回过头,浑然不觉他的走神,只是笑着说:“我以为你不打算出来了,”
他浑身一紧,慌乱地把眼睛挪开,下意识抓紧了自己身上的浴巾——她家里没有他能穿的衣服,淋湿的衣服烘干又需要时间,在她的劝说下,他只能用一条浴巾来维持着最基本的安全感。
她的眼睛落在他赤裸的上身时,所剩无几的安全感正面临着即将崩陷的威胁,“……也没有那么久吧。”
“衣服都快干了,你觉得呢。”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几乎不受他衣着的影响,“我煮了热可可,要不要来一点。”
“哦……好。”他跟过去,紧紧拽着浴巾,差点被绊倒。
“你要是这么害怕的话,可以坐在那边,到处跑的话很容易散开,”她余光瞥见他动作有些滑稽,忍不住偷笑,“不过就算散开了也没事啦,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什么?”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他的手臂从她肩侧伸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热可可。还没有降温的皮肤紧紧挨着她的手臂,温热的水汽从他身上过度到她身上,她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
他见状,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明明也很在意,让我一个人在这边出糗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我才没有想看你出糗。”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他靠得太近,以至于转过来的瞬间,湿热的呼吸打到他胸口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盯着她泛红的脸颊半晌,呼吸渐渐变得有些困难。鼻尖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热可可蒸腾上来的那股甜味浸到了她身上,他愣怔着仔细闻了闻,头越来越低,浓郁的甜味顺着张开的嘴唇进来,舌尖一阵发麻,“玉绪……”
声音还没断,她的手臂已经绕过他的肋下,搂住了他赤裸的后背。
吻上去时,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他的身体像是发烧了一样热。
朝仓玉绪的手在他后背轻抚了两下,他搂着她的手猛然收紧。她眯起眼睛,舔了一口他的嘴唇,“浴巾要掉了哦,一护。”他的脸转眼间爆红,她好心闭上眼睛,手扶着他腰间的浴巾,安慰他说,“不过我什么也没看见啦,只是感觉到……”
话没说完,他低头重新吻了她,舌头像蛇一样钻进她的口腔,报复性地舔过她的牙龈和湿润的口腔,吻得格外缠人,连舌头搅动的声音都听得见。他离开她时,她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全靠着身后的台子才没有腿软滑下去,“你这个家伙,倒是对我警惕一点啊,”他摸着她发热的脸颊,低声说,“对男朋友就这么没有戒备心吗?”
“对男朋友要什么戒备心,”她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你说过要我学着依赖你呀,不会是后悔了吧。”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她眉毛挑了挑,手掌心贴在他腰上缓缓下移,“和这里……”骤然收紧的腰腹肌肉在她的手下微微抽动,手指挂在浴巾边缘,“有关系吗?”
他猛地握紧了她的手,重重地喘了两声,咬牙切齿地警告她:“别太得寸进尺了。”
“只是试一下,那么凶干嘛,”她咬了一口他的耳垂,“而且雨下得这么大,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做坏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试一下?”他眉头一抬,看她。
“对啊。”她仰起脸,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人会知道,只有我们。”
窗外雷声渐渐远去,雨声哗然一片,雨水如墨点一般打在玻璃窗上。屋内的交谈声渐渐被掩埋在大雨之下,淅淅沥沥地像一阵小雨般,潮湿。
“你真的好热,一护。”
“……啊。”黑崎一护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呼吸声越发粗重,嘴唇贴在她锁骨上就像时烙铁一样热,舌头舔过的地方像被滋滋作响的炙烤着,烧得她骨头和肉都一阵钻心的痒。
太近了,他又在心里忍不住想。
预警危险的嗡鸣声拉长了在呼啸,又细又长,像是冷水蔓延过脊背。
“嗯……”他的舌头融进了她绵软的乳肉之间,沐浴露的香气钻进鼻腔。他们的气味其实是一样的,只是身体热得出了薄薄一层的汗,身体内的气味被这么蒸出来,毛孔中溢出的情欲湿湿热热地混淆在一块。
空气里发情的气息就像热可可那样浓烈。
他从没这么做过,只是本能地去抚摸,手掌心捧着的乳房像室温下融化的奶油。粗粝的舌头在凹陷的地方停留,温吞地就像睡着了一样。
“一护——”她的手插进他发间,催促他醒来,正要低头时,被他重新吻住。呼吸像那颗从她脊背那道流畅的弧线滑下来,洇进皮肤深处,沟壑的深处。
软绵绵地一团丰盈的肉几乎要从指缝间漫出来,乳头在他手心里慢慢立起来,硬硬地戳着他。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被他反过来十指紧扣。
他停了下来,咬着她的下嘴唇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不敢开口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在不让她讨厌自己的前提下继续,还不敢承认十五岁的黑崎一护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阴茎在腿间已经硬得发颤了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压在她的腿间,不敢碰到她的身体。
“你这么能忍的吗?”幸运的是,他的女朋友是个没多少羞耻心的人。
他应该早就有所预料的,在她伸手握住他早就兴奋得不行的阴茎前。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现在看起来说不定像只被她拽住了项圈的狗,紧张地蜷起身体,躁动不安地压在她身上,在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呻吟下蠢蠢欲动地刨着床单。
“玉绪……”
“嗯?”她懒洋洋地靠在他肩头,握住他阴茎的手不忘了撸动两下,沿着形状饱满的冠状沟往下,一直到阴囊。手里面的动静比他嘴里的话多得多,粗硬的体毛扎着她的手背,龟头分泌的前列腺液被她弄到手里,沾得到处都是,皮肤的摩擦感逐渐弱化。
她好奇得不得了,只是房间里关了灯,这会儿除了黑崎一护亮得像是起了火一样的眼睛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别……乱动。”他咬了一下舌头,脑袋埋进她肩窝。
“你不喜欢这样吗?”她故意这么问,伸过去,揉弄他的阴囊。
“……没有。”他梗了一下,喉咙里冒出像是呼噜声一样的呻吟,欲望在她肩头张开嘴冒出冷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
朝仓玉绪仰起头,发出像猫一样短而急促的尖叫。握着他阴茎的手时松时紧,力道像是带着某种迎合的目的,在他手指陷进大腿间后慢慢收紧,就像涨潮时的渔网一般,死死地缠着他们被快感一网打尽的身体。
她的大腿不受控制地夹住了他的手臂,和她的身体一样毫无威胁性,膝盖扣在一起缠着他,任由他的手指伸进去,沿着濡湿的阴唇摩擦。被揉开的阴唇像是呼吸一般翕张着含着他的手指颤抖,阴道口黏糊的体液粘在指尖,沾在在两瓣软肉间,手掌心触感一片滑腻腻的热。
被她握紧的阴茎跳动起来,龟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在她的大腿外侧,有种不安的紧绷感,也许是因为即将高潮。她的小腹也开始一抽一抽地动,阴蒂被揉出来,在他指缝间硬硬地涨大。呼吸声渐渐粗重得像是即将溺死,他们的舌头勾缠着,在饱含欲望的肉体发出的呼救声中沉默。
唾液沿着下巴淌了一线,她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抚弄他的阴茎,青筋在手掌心里鼓动。他忘乎所以地沉浸在她的身体赋予的快感中,一不留神,手滑进去了一个指节,惊人的热顿时包裹着他,柔软肥厚的内壁含着他的手指吮吸。她甜得发腻的声音从舌根后漫出来,随即,他的手指被绵软湿热的肉穴紧紧地含着,手掌心紧贴着的阴蒂也因为她收紧抬高的腰而不断摩擦。
他们的呼吸在这一刻近乎疯狂地交缠着,极其原始的快感步步紧逼,如同锁链般攀附上来,以至于不到高潮的最后一刻,他们谁都逃脱不了欲望的操纵。
他射到她手里时,她也夹着他的手臂陷入高潮,软倒在他怀里。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静悄悄地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爬到黑崎一护汗津津的后背上,朝仓玉绪的手从他肋下穿过,抱着他一声不吭。
坐进浴缸里之前,他们谁也没说话。
朝仓玉绪靠在他胸前,盯着自己和他交错的双腿发呆。
他搂着她的腰,让热水浸过她的肩膀,这时候听不见她的声音,狂欢过后的空虚才迎面扑来。他问:“你讨厌这样吗?”
“为什么这么问?”她回过神,伸手去和他十指紧扣,就像最开始那样。
“不知道。”也许是回想过后,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差劲。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么做,所以才这么问我。”
“不……”他歪着脑袋凑过去,鼻子蹭着她湿哒哒的头发,“只是担心你会讨厌我。”因为太近了,近到连他都觉得这样不可控的距离,有种可怕的诱惑力,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一护。”
“嗯?”
“我很讨厌现世,过去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这种心情没有过任何改变,”她侧过脸,脑袋枕着他的胸口,轻声说,“直到认识你。”
黑崎一护在水里的双手慢慢收拢,抱紧她。
泡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有了点困意,起身擦干穿上了衣服,一块挤进了她那张单人床。
下了一整夜的雨把天空洗得一干二净,第二天的太阳异常的亮。
朝仓玉绪被晃醒,睁开眼睛,扭头看见的是睡在面前的黑崎一护。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和颤动的睫毛,还有在近乎刺眼的太阳光照射下泛着金光的头发。
不等他睡醒,她又靠过去,枕着他的手臂重新闭上眼睛。
两个人一起挤在单人床的一边靠着墙。
她想,应该换一张更大的床了。
没多久,黑崎一护拿走了朝仓玉绪家里的备用钥匙。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她的衣柜里就多了几件他的衣服,冰箱里多了不少新鲜的蔬菜和他喜欢的果汁,玄关还挂着他的雨伞和背包。这些不是什么特别显眼的变化,可能就是他过来一趟临走时忘了,索性就留在这里,等想起来的时候又有新的东西换着留下。
等朝仓玉绪想起来或者发现时,属于黑崎一护的痕迹已经在家里渗透得无处不在,而她正在和夏梨游子商量买新家具的事情,带着一种“反正要把床铺给换了,不如索性把看腻了的家具全换成新的看着更舒服”的心情挑选合适的风格。
两姐妹不知道是因为黑崎一护还是因为新鲜感,对这件事格外来劲,以至于几天后家里客厅意外被卡车撞毁后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保持着高度的兴奋,并表示两家干脆一起装修,还能凑个折扣什么的。
“玉绪姐姐,你觉得这个游戏机怎么样?”夏梨兴奋地展开家具手册,“正好换新的电视,可以买新的游戏机了。”
“跟沙发的风格看起来不是很合适。”游子皱着鼻子说。
夏梨:“还没定沙发的风格。”
游子翻出旧的家具手册,“我觉得玉绪姐姐之前看上的这一套沙发和电视柜就很好看啊。”
“那也不用买一样的吧。”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玉绪姐姐……”两个人争执不下,扭头去问朝仓玉绪,却发现她走神了,“玉绪姐姐?”
“啊?怎么了?”她回过神。
“游子想要这一套沙发,可是我觉得玉绪姐姐已经决定了,买一样的不太好。”夏梨把手册放平给她看,解释说。
“其实……”她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大门打开,黑崎一护到家,迎面碰上坐在桌边上的朝仓玉绪,两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即他表情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紧张地问候了两声就脚步匆匆地钻回楼上房间。
“哥哥最近好奇怪,”游子见他这样,忍不住抱怨,“他最近不知道都在忙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管家里重建的事情,爸爸不靠谱就算了,哥哥也变成这样。”
“咳咳……”夏梨拿手肘顶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留心坐在对面的朝仓玉绪。
游子这才反应过来。
朝仓玉绪神色平静地回头,“也许最近真的很忙吧。”这几天放学都是分开走,他找的借口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游子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安,“玉绪姐姐……”
“游子如果喜欢的话,完全可以选这一套,电视柜也很适合放这个款式的游戏机。”她很快把话题岔开。
夏梨:“要不要一起通知家具公司,问问看有没有折扣?”
“这个的话,我其实最近正在考虑忙别的事情,所以家里装修的事情要延后一短时间。”她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后背的皮肤透风似的凉,如同细细密密的虫群顺着脊柱攀爬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你们这里比较着急,不用特地等我一起。”
说完没多久,她脸上的笑忽然停住,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向天花板。
“怎么了吗?”游子夏梨疑惑地跟着抬头。
看了一会儿后,她拧紧的眉毛又慢慢松开,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今天来黑崎家摆放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两姐妹自己家装修的事情要先搁置,话说完也就准备离开,“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些事情,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下次再见。”
游子有些着急,“不在这里吃饭吗?”
“不了,家里的事——”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明显阴沉了不少,“有些紧急,我需要尽快处理。”
“我去喊哥哥。”
“不用了,他也很忙。”朝仓玉绪几乎是不给她们回应的机会,说完就往门外走。等夏梨和游子急匆匆地把黑崎一护从楼上挖下来时,她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哥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夏梨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一把。
“她已经走了吗?”黑崎一护这才大梦初醒一般,追出门外。
张望一番,道路上空无一人。
在同一时间的空座町内,一位神秘中介商迎来了他事业生涯里第一份兼职——住宿中介。
而找他做生意的人是黑崎一护班上新来的转校生,朽木露琪亚。
得知对方被黑崎一护拒绝提供住宿后,这位中介商摸着下巴认真的思索,用一副颇为理解的态度说:“原来是这样,这也不能够怪黑崎君,这种事情搞不好被发现了会引发一点恋爱危机。”
“其实不被发现的话一点事都不会有。”朽木露琪亚抱着手臂很自信地说,“而且我们除了工作上的合作之外,根本什么关系也没有,他不应该这么担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恋爱中的女生可是很直觉敏感的。”
“我的直觉不恋爱也很敏感,刚刚我怀疑有人跟踪我。”
中介商拿扇子挡住脸,“有人跟踪你?”
“快到你地盘的时候那股怪异的感觉就消失了,最近也听班上的女生说过有那种奇怪的大叔会跟踪搭讪女子高中生,很危险。”朽木露琪亚一脸不高兴,“你们现世的治安这么糟糕的吗?”
“要我来说,恐怕糟糕的不止是现世,”听后,中介商神情愈发诡异,只不过并没有打算和她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朽木小姐,虽然我很愿意收留你,不过我这里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
“说吧,要给多少钱。”朽木露琪亚翻了个白眼。
“诶,这可不是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钱够多就行吧。”
“不要用这么阴暗的想法揣测我,”中介商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打算给您提供一个地址,你在那肯定能够有一个免费且舒适的卧室。”
“你知道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拐卖犯吧。”
中介商神秘莫测地说:“别担心这些嘛,跟我来就好。”
朽木露琪亚半信半疑地跟着他上路,两人兜兜转转到了一幢灰白色的公寓大楼前,森严冷峻的外观看起来就有种价值不菲的距离感。她毫不犹豫地质疑中介商,“先说好,我可给不起这里的房租。”
“说了免费就是免费,绝对不让你多出一分钱。”中介商没在意她的目光,只是神神秘秘地和门卫说了两句,门卫盯着他,两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被放行。
朽木露琪亚:“不会是那种不可以让太太知道的不动产吧?”
“太失礼了,朽木小姐,我目前可是正当盛年的黄金单身汉,”中介商摇着头背着手带着她往里面走,“而且这里不是我的资产。”两个人被关进电梯后,他才低声嘱咐她,“还有提前说明,等会儿不管看见谁都不要乱说话,明白吗?”
那种被拐卖的氛围越来越强。
电梯抵达楼顶,中介商轻车熟路地拐到了一扇暗红色的大门前,按了几次门铃,又反复敲了几次门,好一会儿过去也没人响应。
朽木露琪亚狐疑地去看他,又去看门铃旁边的门牌——朝仓。
她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身边的中介商扯起嗓子拉长声音,用极其肉麻地语气喊道:“玉绪酱,开门嘛,玉绪酱——”刚喊两句,大门就被猝不及防地推开,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浦原喜助。”开门的女生语气凶悍,然而等她的目光掠过捂着鼻子吃痛的浦原喜助,和朽木露琪亚的目光撞了个正巧时,情绪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目相对,双双愣在了原地。
捂着脸弓着背的浦原喜助也顾不得疼,趁对方走神的间隙,已经闪身挡在门旁,阻止她关上门。朽木露琪亚站在浦原喜助身后一动不动,直觉告诉她保持沉默要比开口来得安全。
三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半分钟,最后朝仓玉绪还是让他们进了家门。
“要喝些什么。”语气说不上多坏,但绝对不是欢迎的态度。
和黑崎一护打过交道的朽木露琪亚带着满腹疑问,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对比起进门开始就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浦原喜助,她看起来更尴尬。
“我可以来点酒吗?”浦原喜助拉长声音问道。
随后就被一个杯子砸中了脸。
朽木露琪亚立刻挺直腰,响亮地回道:“我喝什么都可以。”
“我可是未成年,家里怎么可能会有酒,你脑袋坏掉了吗?”空杯子砸得浦原喜助眼冒金星,躺在沙发上陷入短暂的昏厥。朝仓玉绪视若无睹地从地毯上捡起杯子放好,另外端了一杯牛奶给朽木露琪亚,语气比起对浦原喜助,可以说得上亲切,“高中生就喝牛奶吧。”
朽木露琪亚紧张地接过杯子,矜持地道谢。端着杯子喝牛奶的间隙,余光偷偷打量整个房间。房间很大,空空荡荡的,仿佛身处其间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空旷的冷气。除了紧挨着沙发的置物柜,那张柜子满满当当地摆了不少东西,还有合照,每一张都有黑崎一护。她认识照片外的黑崎一护,是个虽然一脸不良但是意外可靠的人,但是她从没认识过这些照片里的黑崎一护,他无所顾忌,张扬又热烈。
发现自己认识的人的另一面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朽木露琪亚正看得津津有味。结果转眼就发现自己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还没咽下去的牛奶呛得她满脸通红。
朝仓玉绪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请小心点。”结果人刚抬头接过纸巾,正正好与她视线对上。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乌黑,沉得人心慌。
吓得朽木露琪亚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道歉,“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随即蹲下去仔细擦拭沾到牛奶的地面。
“我是叫你小心被呛到。”看她手忙脚乱,朝仓玉绪有些好笑。说完往沙发上靠,盯着悠悠转醒的浦原喜助,语气急转直下,“不装了?”
“不用这么紧张,玉绪酱很亲切的。”浦原喜助没理她的讽刺,假意去安抚慌乱的朽木露琪亚。
“和你用不着亲切,说正事,”她姿态松散,但面向的方向足够同时防备坐在另一面的两个人。面无表情时,看着有些不近人情,“每次见你都没有什么好事,这次我猜也不例外。”尤其是看着浦原喜助,眼神森冷。
“这是偏见,玉绪,”浦原喜助连忙陪笑说,“而且,这次是真的有事情要拜托你。”
她没搭理他,问朽木露琪亚,“你是死神。”这并不是疑问句。
朽木露琪亚一头雾水,“你……你知道死神?”
“我知道。”她平静地点头,“所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朽木小姐。”
“啊……是。”朽木露琪亚精神一紧,下意识答应。
“一护现在是什么身份?人?还是死神?”她的面孔上浮现出近乎冷漠的神情,如同浮雕一般冷硬。在朽木露琪亚沉默的间隙,视线重新转向了浦原喜助,“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浦原喜助拉长了声音,“说来话长,玉绪酱——”
“那就长话短说,”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对朽木露琪亚说,“或者你能解释得更清楚情况。”
被她目光唬了一跳的朽木露琪亚犹豫了一会儿,在浦原喜助的暗示下一字不差地向她复述了黑崎家出车祸的那天夜里的状况。
“意外么……”她瞥了一眼浦原喜助。
“确实是意外,我那时候可没有想到黑崎君是你的男朋友。”浦原喜助当即一本正经地说,“你不信任我可以,你完全可以相信这位朽木小姐。”
她冷笑道:“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信一个朽木家的死神,我还没蠢到被同一批人算计两次。”
朽木露琪亚并不喜欢她这时的语气,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被浦原喜助抢了话,“这个朽木,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朽木。”
只见她眉头一动,转而打量起朽木露琪亚的脸,“他女儿?”
“呃……什么?”朽木露琪亚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浦原喜助:“是他的妹妹。”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她满意,见她眉头一锁,他眼疾手快,当即靠过去按住了她的手。两人有短暂的视线交接,她眼底的杀意暴露无遗,“他的父亲早死了,上哪给他弄个妹妹?”
“领养。”朽木露琪亚这会儿才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哑谜,也明白过来不久前浦原喜助问她是不是有个哥哥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我……是大哥领养回来的。”
“怎样,”浦原喜助放轻了声音,握着她的手腕不放,“他带回来的,不会有问题。”
相视片刻,她抽出自己的手,重新和他拉开距离,“你想要什么?”
手空下来后,他脸色有一瞬间的停顿,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快得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不对劲,只觉得他的语气越来越夸张,“你知道的,朽木小姐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将死神之力送给了黑崎君,也就是你的男朋友,”他用眼神让朽木露琪亚安稳地坐着,“现在没有死神之力的朽木小姐无法回到尸魂界,只能够留在现世恢复身体,在恢复身体的这段时间内她需要一个暂居所。”他的话点到为止,目光殷切地望着朝仓玉绪。
她想都没想,“我拒绝。”
浦原喜助料到了她没那么容易松口,“朽木小姐此时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整,如果放任她流落在外,会很危险的。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你也不愿意他在意的妹妹出事吧?”
话音落下,她神情有些动摇。
年少时期的爱慕与期许眨眼而过,在目光里留下一线微薄的影子。
眨眼间,杀意消弭。
沉默过后,她还是叹了口气,“抱歉,还是请回吧。”
她始终油盐不进,浦原喜助眼珠一转,重重地咳了声,装模作样地拉着朽木露琪亚,声情并茂地说:“那好吧,朽木小姐,我们走吧。这个方法行不通就只好回去再请求黑崎君,也许他最后会看在你实在可怜的份上同意你和他暂时同居也说不定。”
话刚说完,朝仓玉绪手里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她回过头,看着浦原喜助,恶狠狠地说:“你很好,浦原。”
于是,朽木露琪亚暂居朝仓家的决定就这么顺利地定了下来。
得到肯定地答复,浦原喜助一改前态,溜得飞快。只剩下拒绝的话到嘴边还没机会说出口的朽木露琪亚和和朝仓玉绪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尴尬地对视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想走。”朝仓玉绪看穿她的想法。
朽木露琪亚小声说:“朝仓小姐……你不也是反感的吗?”
“我反感的不是你,是浦原喜助。”客厅里只剩下了朽木露琪亚,她的气势忽然就低了下去。她又变成了朽木露琪亚见过的那个普通高中生,“我很烦他拐弯抹角的这套。”
“我很抱歉,严格说起来也是我打扰你了。”朽木露琪亚诚恳地说,“我会自己去找地方落脚,请放心,我不会去找一……黑崎君。”
“我建议你最好留下。”
“为什么?”
“看来他老毛病还是没改,根本没跟你说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让我收留你。”她站了起来,“他压根不是为了给你找个地方住,而是给你保命。”
朽木露琪亚逞能道:“我虽然受伤,但还是具备自保的能力,虚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威胁。”
她说完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朝仓玉绪地回应,抬头去看时,这才冷不丁地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最大的威胁不是虚,是我。”
“什么?”
她看见朝仓玉绪面无表情,“你头顶上带着那个姓氏,如果他不带你过来找我。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出手杀了你。”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今天是星期几,要上什么课。
“你……”她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朝仓玉绪。也许是危机意识刺激了她的脑子,这会儿逻辑转得飞快,浦原喜助一系列的反应比走马灯出现得还快,“……今天跟踪我的,是你?”
“是我。”朝仓玉绪爽快承认,“我和朽木家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你留在我的男朋友身边,让他和死神沾上了关系,”她半点不将朽木露琪亚的防备放在眼里,“而死神和我同样是势同水火,浦原喜助恐怕已经猜到了我的目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上火地把你的底细透露给我。”
朽木露琪亚惊疑不定地后退了半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目前来说,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朝仓玉绪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浦原喜助把你放到我身边,我安心,他也安心,而你也安全,所以我劝你留下。”
“等等……我还没有同意……”
“你真觉得你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吗?”她面上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和浦原喜助混到一起开始,你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朽木小姐。”
“你觉得这种话能吓到谁。”
“我可没打算吓你,只是说实话。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你留在我眼皮底下,只要一护身上的灵力不散,生命不受威胁,我就相信你是不需要我出手摆平的死神,看在你救了一护的份上,我还会保护你的安全。”她笑吟吟地说,“这就是浦原喜助能够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因为我如果要杀你,即使是他,也拦不住。”
“所以现在,我算是被绑架了吗?”
“不要用那么可怕的名词,国文课难道没有教过你吗?如果非要选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应该是同居。”
朽木露琪亚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这听起来更可怕。”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钻进厨房,“过两天我会从一护那把我家备用钥匙拿回来给你,你之后可以自己进门。”
朽木露琪亚紧跟过去,这才发现她之前被打断时是在洗碗,洗手池里的碗碟这会儿满是泡沫的堆在一边,“这样没问题吗?”
“反正这两天他也让我很不爽,我家暂时不欢迎让我不高兴的人,”她煞有介事地对朽木露琪亚摆了摆手,“而且我要是不对他最近的异常表态,那不就显得我很不对劲嘛。”
“其实,这也是我的错……”
“不……”她义正言辞地打断朽木露琪亚的自责,“女高中生的友谊可是建立在无条件站队这个基础上的,我说是一护的错就是一护的错,不准给他说话。”
朽木露琪亚:“啊?”
“我们的友谊值目前还是零哦,”朝仓玉绪见她开始犯傻,语气快活了不少,“就让我们从零开始学习怎么和对方和睦相处吧,朽木小姐。”
见朝仓玉绪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股杀气腾腾的模样就像是做的梦一样不真实,朽木露琪亚这才慢吞吞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吗,朝仓小姐?”
她侧过脸,凑巧对上朽木露琪亚眨巴眨巴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才错开视线,她低下头,咳了两声,语气这才听起来一切正常,“我们得从称呼开始适应,试着叫我玉绪吧,不用带敬语。”她指了指放在餐桌上的速冻食品,不怎么客气地吩咐道,“帮我把这些分好装袋,然后写上日期放到冷冻柜。”
“是。”朽木露琪亚接过食品保鲜袋和笔站到她身边,动作麻利地拆开包装袋。
“你的卧室在客厅左边,因为一护的妹妹们有时候会过来过夜,床上的东西会让人定期更换,你可以放心使用。”她提到游子和夏梨时语气轻得不得了,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家里有两个洗手间,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个自己的清理空间,所以请尽管使用走廊另一边你房间对面的洗手间,我不会用那边的地方。另外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柜子里还有些不怎么穿过的常服等会可以拿给你。日用品的话有一点,但不一定齐全,有需要可以打电话让人买了送过来。”
在保鲜袋上的黑色笔迹突然停了下来,朽木露琪亚语气复杂地说:“非常感谢你,玉绪。”有那么一瞬间,她莫名地希望她们之间没有浦原喜助在中间碍事,没有那些冲突。
“不用这么客气,”朝仓玉绪打开水龙头,白色的泡沫雪崩似的塌了下去,她忽然又问,“你之前的伤严重吗?”
声音被水龙头的水流声冲刷得模糊了一些,“不算严重。”说完就见她抬起头看了过来,用一种打量的视线。眼睛晶亮,视线落到身上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就我来看,你的伤,恐怕要养上好一段时间。”她语气笃定,“在你养伤期间,一护都会替你完成死神的工作吗?”
“是。”估计是为了表达诚意,朽木露琪亚补了一句,“我会尽快恢复的,不会让他代替太久。”
朝仓玉绪关上水龙头,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
朽木露琪亚:?
第二天一早,刚到学校的黑崎一护就被自己女朋友没收了备用钥匙。
她拿走钥匙的理由是:“我最近要需要重新考虑一下钥匙的归属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起太早没睡醒,他感觉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分手宣言。
于是想都没想,伸手拽住了她,“等等。”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怎么了?”
“我……”一时拿不准她的态度,他有些支支吾吾,“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来找我只是想拿个钥匙吗?”
“不然呢,”朝仓玉绪挑了一下眉毛,“而且这种问题不应该抛给我,之前找借口不见面的人可不是我。”
两个人在教室门口站着,窗户旁边明显的不明显的眼睛站了一排,盯得他后背毛骨悚然。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死死的,思考了片刻,抓着她的手就往楼梯上走,“跟我来。”
余光瞥见朽木露琪亚在玻璃窗后面瞪得像个灯泡,充满八卦之光的眼睛,她忍住了说实话的冲动,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黑崎一护的好朋友浅野启悟是个满脑子荷尔蒙的青春期男高,他总在黑崎一护耳边念叨自己满是奇思妙想的幻想中那些青春言情剧剧情,这里面总是有个固定场所——天台。他在这里热衷于幻想整个流程,表白,恋爱,热恋,分手,并且对每一段关系都有着深刻的感受,感情在尚未经历之前,就已经到位。
甚至有些过分到位。
以至于黑崎一护在同一个场景下,微妙的,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点可以称之为触景生情的情绪。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凶。”不过这大概对朝仓玉绪不起作用。
“有……有吗?”气氛一下就大打折扣。
“你要跟我发脾气吗?因为我拿走钥匙。”
“怎么可能。”
“那你总应该说点什么,别老发呆,天台很晒诶。”这会儿快到午休,太阳直挺挺地杵在头顶,晒得人眼花缭乱。
话刚到嘴边,像是想起了什么,全被咽了回去。黑崎一护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又开始吞吞吐吐,“我确实……有话想说。”
“那想说什么?要和我解释最近为什么总是那么多借口不见我吗?”
显然他低估了自己女朋友直言不讳的本事,被堵了个正着,原本打好的腹稿一下忘了个干净,“我……”
“好吧,看来你还没找到新的借口。”她有心调戏,故意这么说。
“不是,”他急得一脑门的汗,眼看她转身就想走,连忙拦在半途,“我没有找借口不见你。”
“那你在忙什么呢?”
“……”他又沉默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去握她的手,见她没躲开,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安又紧张,像在纸箱里等待被领养的小狗,“我有不能说的理由,玉绪。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会和你解释,等我几天,拜托了,就几天。”
她心软了,嘟嘟囔囔地挪开脸,“真是的……”她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等不起,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再看下去,她都快产生负罪感了。
“别生我的气,玉绪。”
朝仓玉绪发现自己的男朋友无师自通了一点奇怪的技能。
一点委婉的,她拒绝不了的技能,“……我不生气。”
他又来了,额头几乎要凑到她的额头上,“那……你的钥匙。”
她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起了点别的心思,“你想要回钥匙?”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有个条件。”
“条件?”
从黑崎一护手里抽出自己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上去亲了一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脚步轻快地走出天台,留下一句,“放学来剑道社找我吧。”
于是,黑崎一护就像咬着鱼饵被拖行的鱼一样,迫不及待地游到了剑道社门口。刚进门,就接到了朝仓玉绪丢过来的一把木刀。
她说:“一对一,赢了就把钥匙给你。”
从小道消息那得知此事的朽木露琪亚咂巴了一下嘴,低头看着垂头丧气的黑崎一护,心情无比复杂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备用钥匙。
多此一举地问:“所以,结果怎么样?”
“输了。”
后面几天没有额外任务的时候,黑崎一护几乎都泡在道场。
然而钥匙一直在朽木露琪亚的口袋里没挪过窝。
虽然拿回钥匙的进展并不乐观,但黑崎一护在不间断地尝试下实力有了大幅度进步,副业倒是干得得心应手。而且眼看处理虚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回去能继续和女朋友约会。
为了弥补之前造成的误会,他对陪练这份没有回报的实习工作抱有相当高的热情。
热情到朽木露琪亚都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继续占着钥匙。
她赶回公寓的时候,朝仓玉绪正在厨房,站在玄关就能闻到那边散过来的浓烈的咖喱香味,凑到厨房里边,盯着煮咖喱的炖锅咽了口口水,她抗住诱惑,小声问:“等一护赢了,钥匙会还给他的吧?”
朝仓玉绪正拿着勺子搅动咖喱,乳白色的热气升了上来,模糊了她的神情,只听见她笃定的声音朦朦胧胧地透过来,“他赢不了。”
“其实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进步的速度快得吓人。”
“我知道他很厉害,”热气散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看向朽木露琪亚,“如果没有一点变化,真是浪费我这么多天的时间。”
朽木露琪亚恍然大悟,“所以你这些天是在指导他。”
“一半一半吧,”她耸耸肩,“也有一点发泄的想法在啦,而且每次他输了之后那种可怜的表情,还怪可爱的。”
“这种细节就不需要跟我分享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烤箱响了一声,朝仓玉绪转过身打开烤箱门。烤箱里被切成片的面包烤得焦香,香气在门开的瞬间就热气腾腾地从里面涌了出来,“今晚的咖喱要搭配米饭和烤面包。”
“香得快要晕过去了。”
“我还买了咖啡和麦茶,牛奶在柜门的架子上,还有碳酸饮料。把咖喱装出来之后就随便你挑选,”她使唤起朽木露琪亚格外顺手,“米饭也已经熟了,记得盛出来。”
“是。”朽木露琪亚动作快,两人坐到餐桌边上,面对着面。
碗里的咖喱很热,餐桌一边靠着的深灰色墙面看起来像是融化了。
朝仓玉绪搬到这间公寓里的时候,一直觉得客厅就像一个庞大的冷冻柜。一个人住在里面,四面的墙壁会凝结一层厚厚的冰霜把她藏起来。于是最开始她试着将她的养父母接来一起住——因为他们算是在现世里和她建立起联系的亲人,即使这种关系脆弱又诡异。
他们的感情严格说起来并不算多,不过也不少,刚好够她长大到能够独自行动,并在这两位没有那么多存在感的监护人协助下拿到原本留给她的不动产和生存资金。她的养父母并不是人类,也不是死神,他们甚至不太像是拥有自主能力的个体。很多时候,他们看起来只是被输入了一段名为“抚养朝仓玉绪健康长大”的程序,并生硬地执行。而且这段程序设置得过于简单粗暴,设定逻辑中不需要给予额外的情感支撑。
即使这样,她也想让他们住过来,因为这里太冷了。
只是没等她离开那个家太久,养父母就主动和她断开了联系,像是从没存在过。她回到成长的城市,发现附近街道除了她,没人再记得那么一对举止怪异的夫妻。
她也许就是从那里开始发现自己的人生没有开头,没有结尾,是个插入现世里的不和谐片段,在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和黑崎一护闹了一点小矛盾后,她曾经热闹过的公寓又成为了被孤立的个体。只是还没等冷气凝结,她就认识了朽木露琪亚。
她看着桌子对面的人想,运气真好。
看得久了,她又察觉到一点问题,“你的灵力没有恢复。”
“有在好转,”朽木露琪亚说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面热,毕竟答应过要尽快恢复身体接回工作,结果没想到情况根本不容乐观,“只是义骸联结不自然,多少对我养伤造成了影响。”
“你的义骸是浦原喜助提供的?”
“是。”
朝仓玉绪拧着眉说:“我记得你说最初是浦原喜助主动找上你。”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像是黑洞一样让人惊惧不安,“他以前就喜欢多管闲事……估计是闲得慌又看你人傻钱多,上赶着就来了。”
朽木露琪亚没注意到她神情的异状,“我一直想问件事……”
“什么?”
“玉绪你……是认识我大哥的吧?”
“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朝仓玉绪表情看着有些茫然,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她很轻的一声叹息,“哦——你说他啊,我确实认识。”她送了一勺咖喱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目光已经往屋外走了很远。
走到成为一座孤立的岛屿之前,在很遥远的另一边。
只是往事如黄昏余晖,眨眨眼,就沉到另一个世界。
她看着,干巴巴地说:“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说来也很没意思。”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