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有点分不清现在的不适到底是因为身体反应还是心里原因,他更偏向后者。
恍恍惚惚,四肢又冰凉起来。
在久远的过去,在幼时的某一天,他好像也是这样的状态,充满不安地等待着,从天亮等到夜晚,背着书包,坐在早已关门收摊的报刊亭外面,看着马路发愣。
还以为早就被自己遗忘了,那种被隔绝开的无助感,方唐拍了拍脸颊,他要求自己快速缓过神来。
现在谁犯迷糊他都不能犯迷糊,舅妈能依赖的人只有他,也该扛起责任来了。这份窝窝囊囊的弱态要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是阮哥现在他会怎么做,如果……如果是阮凝郁……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方唐。”
骤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方唐一跳,他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安杰,又松了口气,“怎么了?”
安杰看他的眼神是不加任何掩饰的忧心与关切,同时又有些复杂,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他已经到楼下了,走吧。”
“这么快?”方唐背着包起身,“我下去好好感谢他。”
“快半小时了,是你一直在发呆。”
安杰的男友,或者说他一直强调的‘床伴’,和方唐想得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方唐从安杰言行中拼凑出的,几乎是一个浪子的形象:高强度混迹娱乐场所——因为安杰很爱去夜店玩儿;有些不负责任,脾气不太好,为人花心且轻浮,总之极不稳重。
但从那人沉默寡言接过自己行李包的时候,方唐发觉,他不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而是几乎完全相反。
一路上都是安杰在和方唐说话,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一类的,又粘着撒娇亲亲抱抱,也说舍不得一定会很想他;一定会帮他把学校那边的事尽可能处理好。
而前排的alpha,只是沉默寡言地开着车,方唐看见他后颈处并没有贴阻隔贴,可车内如此狭小的空间一丝信息素气味都闻不到,可见他将自己控制得很好。至于开车的技术和意识,同样都十分稳当,虽然不说话,但安杰有什么问的,他都会认真回答。
“我和你说过他啊,我的室友,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听了,我知道他。”
“好吧。”安杰看了下导航,又开始说些没有必要说的废话,“小心开啊,前面可能还有积雪没化。我很不相信你的技术。”
“嗯,知道了。”
“你前面的杯子里是什么?咖啡?我也要喝一口。”说着就拿了过来,喝了一口就又塞了回去,“不好喝。”
“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买别的。”
“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一起回去了?我自己坐巴士回去。”
“我送你。”
就这么一来一回,方唐坐在车里听着他们对话,安杰高兴时会无意识涣散出姜饼的淡香,混杂着小豆蔻的干燥自然,像是面包店的味道,闻着舒适极了,让自己虽然心中焦躁不安,却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到站分别的时候,天上竟然飘起雪来。刚七点整,还未到日出的时候,夜幕已经褪色,天气不好,云层闷闷地发灰。
这并不是旅游城市,因此机场来往行人不多也不少,安杰还是担心个不停,却再没办法多说什么,到最后忐忑不安地问,“你会回来的吧。”
方唐眼睛有些酸,他不想自己哭出来,于是硬挤出一个笑来宽慰,伸出手搓了搓安杰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你放心,我家当都还在公寓呢,跑不了的。”
安慰了几句,方唐身上粘着不愿意撒手的安杰,对那个alpha说,“谢谢。我也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
还真是个话少的人……这样看下来,两个人性格几乎完全相反。
再晚下去,安杰就赶不上图形课了,方唐送别了二人,在航站楼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背着旅行包进去了。
取登机牌过安检找登机口,方唐直到坐下前一秒钟都还在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按部就班,离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没喘两口气的功夫,听播报说雪路清扫导致部分航班延迟起飞,方唐正着巨大落地窗,外面天光大亮却还是像蒙了层灰,雪已经不下了。
在这小小的登机口只有他一个人坐候,少了安杰轻快明朗的声音,方唐有些坐立不安,他想自己在这时候不能再干坐着了,他想看点什么引开自己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又被动地陷入那无法自拔的情绪中,任由焦虑和恐惧将自己最后一点精气神也消耗殆尽。
方糖揉了揉眼睛,现在什么都不做也不行。左右候机的时候无事可做,他拿出手机想给舅妈发条微信安抚,再问问陈悦姐她那边的情况。
却发现,置顶的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突然给自己发了好几条信息。
“……”
方唐一顿,因为刚刚憋眼泪的缘故,现在还是有些酸涩,但他顾不上擦,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准备打字回复。
却还没有来得及打完回话将信息发出去,手机一震,他愕然地睁大眼。
居然拨了电话过来。
时隔三年,是头一次。
手机无声地停留在来电页面,方唐猝不及防,又觉得混乱。
“……”
能是什么事呢。
……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