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名额,无数个坚持不下去的累到站着也能睡觉的夜里,让他重整旗鼓努力向前的动力。
“你要权衡利弊啊!”
是要权衡利弊。
方唐闭了闭眼,又再睁开。
是啊,安杰说得对,要权衡利弊。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安杰。”方唐轻轻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去帮我询问一下休学的程序吧。”
“方唐!”
“对不起。”方唐只说,“麻烦你这么多事,也马上期末了,真的很抱歉……如果说校方感到为难,那我的学籍也不需要保留了。”
安杰在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努力平复着什么,“是我的错,今天不应该说这个。我决定给你三天时间,我会帮你请假的,三天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打算,听好了,我可不放心让一个二十几个小时都没睡觉的人做任何重大决定,”声音听出来明显在生气,“再见!祝你一切都好!”
他不给方唐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挂了电话。
方唐站在原地,发现夜风并不冷。
这栋低调的看护楼被庇护在原本的住院部后面,背靠湖水,室外也安置了暖风机,不仅感受不到冬日的凛冽,还能看到生长得不错的绿植景观。
方唐想他该回去看阮凝郁了,申请探望可不容易。
但是他走不动。
一步都走不动。
永无下文的罪案,消失的肇事逃犯,早逝的双亲,病床上吸氧昏迷的家人,舅妈无助痛苦的眼泪,阮凝郁残破的身体,只能靠着金钱和仪器维持生命。
同时有两个对他来说无法失去的人,就在这里,就躺在各自的病床上,生命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流逝着,或许明天,或许天亮之后,或许下一秒,就会传来噩耗。
还有即将付诸东流的,他为止奋斗的一切。反观下来,反而是最无足轻重的。
方唐突然觉得肚子很痛。
太痛了,是因为没怎么吃东西吗?胃和他置气一般纠紧着,让他疼得不得不弯下腰去。
方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手紧紧扯着衣服。
“不能哭。”
不能哭。
“我不要你的戒指。”
方唐咬着牙,将脸埋在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每一个疲惫至极的夜晚,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不行,不能哭,不能哭。”方唐浑身颤抖着,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舅妈发现了一定会问,方唐不再紧咬着牙,却发现没有这股力气,他好像就要摔倒了。
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别人发现,不让任何人发现。
“废物,你什么都做不到,你永远只会依赖别人,你什么都……”
不愿意淌出去的眼泪在嘴里化成了血,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咽下去。
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想承认这些年本质依旧是无法独立无法自赎的窝囊废。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直到哪一天,什么都失去了。
变成一个旁观者,在谁的葬礼上,又或是在谁的婚礼上。
“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糟糕啊。”
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要走投无路了。
不想失去亲人。
不想失去重要的人。
不想去参加你的婚礼。
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还是没办法做到,意识到自己连把窝囊的眼泪忍住都做不到的时候,虽然想干脆放弃,可他还是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
就那么空睁着眼睛,脸上一道道湿痕。
方唐缓缓地说,“想这些也没用。”他还是得站起来。
去看阮凝郁,去回舅妈那里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在这里耗着,没任何用。
下巴上都湿漉漉的很难受,觉得这样放着不管不太行,方唐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脸。
“唔。”
被泪蛰过的皮肤,风一吹还是有些凉意,但草草擦了几下,方唐总感觉像是滑过了什么冰又坚硬的东西,刮得他脸颊刺痛,于是奇怪地摸了摸,也没摸到什么。
方唐吸了下鼻子,换了只手揉眼睛,见右手上什么东西迎着月色又晃了一下。
“什么东西……”
方唐眨了眨被揉得肿痛酸涩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自己的右手。
月光下的宝石沾了眼泪,看上去总感觉有些邋遢,因为尺寸刚好,因此就算湿漉漉的也不会上下乱跑,薄而细的戒圈是低调的墨黑色,即便干净的时候也不如何璀璨,但只要凑近了看仔细些,就能发现材质特有的纹理。
“这不是。”
这不是魏承铭的订婚戒指吗,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自己手上的。
一路上就没见他摘下来过,怎么就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在他手上的,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也不是他的错,下了飞机就着急忙活地赶来医院,一口水都没顾上喝来着。
……
方唐愣愣地看着手上神秘出现的戒指,倒是一时半会忘了处境和困苦似的,发起呆来。
连身后有人缓步接近都没有发现。
从淡至浓的苦涩,带有咖啡特殊且厚重的馥郁,这本就是自带有暖意的气味,只对特定的人温和,只在特定时候混入甜意,只有和白糖混焙在一起,才最终能算得上完整又合宜。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