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了半晌,他也很快就回过神来,猛地抬头看向魏承铭。
他神情很淡,似乎感应到方唐在看自己,也低下头来,好像是说了什么,但是方唐根本听不清。
“……抱歉。”
“你说什么?”
方唐几乎是在喊,他听不清,连自己的声音都是蒙蒙的。
魏承铭叹了口气,收回另一只手,凑在方唐耳边缓慢地说,“吓到你了,抱歉。”
“……”
不对。
他说的不是这个。
但方唐却没有再追问,他清晰地看见了,魏承铭另一只手上把握着的黑色的手枪。
他扶枪很稳,娴熟自然。扣动扳机需要力气,因此胳膊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那支信息素注射器滚落在地上,林远左肩中了枪,整条臂膀都无力地垂了下来,偷袭未果也不觉得微妙,他平静地看着魏承铭,目光移向那把枪,喘息着,有些话好奇地问,“姗姗来迟啊,怎么不杀了我?”
“谁说要杀了你。”
“……真吓人,魏总,”林远擦了下唇角溢出来的血,“了不起,但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吗?”
魏承铭没有回答,他捡起那支注射笔,低头安静地看着。“你是接受了项目改造的人,国内目前只有政药在研发相关技术。林远,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你对这很感兴趣吗?”林远呵道,“但你并不需要吧,勾勾手指,他就会扑过去了,是e是a……咳咳,又有什么区别。”
“不,你想多了。”魏承铭将那支笔收了起来,“如果你是非自愿接受改造的人,基于项目的秘密性与特殊性,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会因这点着重考虑,但我想你应该是自愿的,这就让结果简单的多。”
“法院?咳……”林远笑出声来,“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魏总,英雄救美的同时,但凡花点心思多做做功课,知道我祖父是谁,林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能说出送我上法院这种话,真过分啊……”大概是因为扯到伤口了,他笑的有些难堪,眼神变得阴鸷,“自古商不与官斗,好好本分地做生意不好吗,只凭你这一枪,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吗。”魏承铭看着他,“是沈言告诉我的。”
林远脸上的笑僵住了,好一会儿,才颇不自然地阴鸷道,“你不可能见到他。”
“虽然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你把他吓坏了,这很不错。上了心才关在林宅,自以为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能理解,是孩子都会觉得家最安全。”魏承铭看他如此,淡淡道,“猜猜家里现在还有几个大人在主事?”
“不可能。”林远垂着眼,但他心里好似也清楚,毕竟排除所有不可能的设想后唯一的那个就是答案。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抄林家,说动手就动手。
又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
魏承铭问,“谁告诉你宗升死了。”
林远一滞,眼神逐渐变沉。
方唐在极近的距离被枪声震了一下,头又晕又听不清楚声音,只看到两个人似乎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什么,林远的表情也愈发不对劲。方唐扯着魏承铭的衣服,急迫地大声问,“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你受伤了吗?为什么……唔。”
魏承铭安抚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方唐,正巧他现在说什么方唐都不一定能听清,也就不做太多解释。
只是轻轻的一下,甚至有些敷衍,能看出来是为了安抚,也能感觉出来……就只是贴了一下,但脸颊上的触感还在。
方唐安静了,魏承铭单手将他捞起来,见林远还在沉默不语地思索,他一步步走到那人的面前。
“让他感谢你和沈言。居然说得出这种话来……”魏承铭轻声道,“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在我看来,你们实在就只是几个孩子。”
也确实就是孩子的年纪,太年轻,太疯癫,太无所顾忌,以至于在他人眼里,看上去是如此的愚顽恶劣,荒诞又狠毒。
“真虚伪,”林远取笑道,“您看起来又比我正常到哪去。”
魏承铭点了点头,“是很多人说我虚伪,我确实没法否认。”
他说,“所以我想过,变成如今这样,也不完全是你们自己的错。是因为家里没有好好教育,也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太过于温和。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
眼看着皮鞋踩在自己腿骨上,林远咬着牙退无可退,魏承铭的身体微微侧动,也没人能看清到底是怎么发的力,林远就拱起背,眼睛一眯,也软了脊梁,只听见极其明显的碦叱一声。
“但我还是很羡慕你们这些孩子的。毕竟我年少的时候,受教育的机会要比你少太多了。”
方唐坐在魏承铭胳膊上没有回头,但现在显然是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推开魏承铭,四下慌乱地扫视,来不及规避,正巧听觉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碦叱——
又是一声,这次因为环境安静,所以格外明显。
那声音很像在家里处理带骨生肉时,隔着肌肉组织掰断小关节的声音,不像皮肉被撕碎的动静,也不像骨膜气泡发出咯吱脆响。
蔑视疼痛的人,大多时候在给予他人疼痛,而当自己真的亲自尝到极致的疼痛时,依旧会感到生理上的痛苦,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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