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书的出现,带给了他极大的心理阴影,接连半月有余,他都是魂不守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的鱼竿动了。”凤重夜说道。
“哦,啊?”世子白回过神来,赶忙提起鱼竿,却发钩子上面依然只有鱼饵,哪里有鱼的影子。
凤重夜看着他,道:“你最近,总是在走神。”
世子白抿了抿唇,道:“只是有些累。”
凤重夜道:“我瞧着也是,你眼底都泛着青了。”
世子白揉了揉眼睛,道:“这几日,都没睡好。”
凤重夜说:“近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各地都无战事,怎地半夜却失眠了?”
世子白有些苦恼,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那日一个自称万世书的家伙,突然出现在我床前,吓得我睡不着了。”
凤重夜听到万世书的名字,顿时警惕起来,一把抓住了世子白的手,道:“万世书?他何时来找你?怎地现在才说?”
世子白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道:“他说了些奇怪的话,什么命格命数,但兴许是觉得我没什么意思,说了几句便走了。”
凤重夜探着世子白的脉象,并无受损的迹象,方才放下心来。
“这种事情,日后要早些告诉我。”凤重夜收回手,看着世子白,道:“万世书应当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想通过你来警告我。”
世子白道:“他为什么要警告你?”
凤重夜道:“我与他有些不便提及的过节,他兴许是要狗急跳墙了。”
世子白摇摇头,说:“听不懂。”
凤重夜看着他,道:“从今日开始,我在外面守着你。”
世子白惊喜不已,眼睛都泛着光泽,道:“你在外守着,我自然就不怕了。”
凤重夜声音温柔,道:“不怕。”
入了夜,外面下起了绵绵春雨。
虽不大,却颇为缠绵,打湿了院子里垂着的柳绦。
凤重夜站在雨中,雨却沾不了他一根头发,他周身宛若有一层结界,将这些雨水屏蔽在结界外面。
他抬头看着天穹,心中明白,万世书前来寻他,便意味着九重天的乱局已经离结束不远了。
他说服了战神印玄尘,在不久的将来,万世书将会随着印玄尘的陨落,受契约之力沉睡在山川天地的某个隐秘的结界中,万年不得出。
而天与地,将会回归新的平静,直到万年之后,万世书苏醒,并破封而出。
凤重夜不必亲自动手,便能平定一场纷争。
他听到殿门吱吱呀呀打开的声音,执着灯的宫女接连退下,长廊上点着鲛人尸油在雨水中也如同月光明亮的宫灯,被人接连熄灭。
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凤重夜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靠近他的那个人,是世子白。
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身,紧接着,他的后背便贴着一个温凉的肉体。
凤重夜没有动弹。
世子白垂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隔着一根华丽的玉带,环抱着他的腰。
世子白有一种亵渎神明的战栗感。
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抱着他的神,嘴唇贴着他干燥的衣服,过来许久,方才说道:“先前,我是见过你的。”
“那年我母妃一族举家覆灭,舅舅带着我逃离皇都,路上,我遇到了来自皇城的杀手。”世子白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他却并不停顿,努力说道:“舅舅为了保护我,死在了那群人手里,我听到他的惨叫声,还看到了飞在空中的手臂,鲜血溅了我一脸,煳住了我的眼睛,我骑在马上,受惊的马跑的飞快,慌不择路地将我带到了一处悬崖之上。”
凤重夜微微垂眸,看到了那双被雨水淋湿的素白的手,他发现那莹润的指甲已经因为寒冷,而有些泛白发青,便轻轻抿了下唇,无奈地施了个简单的法诀,替他遮挡住绵绵春雨。
世子白不曾留意到这些,接着低声絮絮说道:“后面是追兵,前面是悬崖,我便想着,兴许我命就是如此,死了便死了罢。”
“可我跌落马下,跳入悬崖之下的时候,风突然停了。一个仙君途经此地,兴许是心血来潮,兴许是见我可怜,竟是顺手将我救下,还将我送到了附近的一座县城之中。”
“这个仙君,长得可真好看,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世子白笑了一下,手收的更紧了些,他身体冻得发抖,却又觉得心里面像是被烫伤似的火热。
“我问仙君,能不能收我做个坐下童子,端茶倒水什么的,我样样都行,仙君却说我尘缘未了,入不了道,还说他不收童子。”
“后来,仙君给我指了个方向,他说东帝战神是个凶神恶煞百毒不侵万邪莫近的神,他叫我去寻东帝神庙,躲在那里避祸,还说若来日有人害我,东帝便会天神下凡替我斩妖除魔。”
“我看着这个仙人,问他叫什么,他说——”
“他说,你称我为夜尊便可。”凤重夜接下了这句话,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和了然。
难怪他与这凡人会有羁绊,原来世子白便是早些年他途径启圣北地时,顺手救下的那个孩子。
只是,那时的世子白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煳了一脸血,哪里看得清长相?
虽说有些渊源,但这对于凤重夜而言,只是随手为之,他甚至不将其称之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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