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带着两人进了前厅,刚刚进屋, 便听见“笃笃”的拐杖声, 两人一同向后看去,正是纪无形拄着双拐迎了过来, 旁边是护着他的大嫂王润君, 还有一名推着轮椅的强壮小厮。
纪无锋惊喜道:“大哥, 你的腿好了!”说完, 却又懊恼自己过于松懈,叫了声“大哥”。
几人见了礼, 纪无形才笑笑说:“回家了就放轻松些,这里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 不用担心。”
纪无锋的表情这才松快了一点。
纪无形在旁人搀扶下坐回轮椅上,和曾经一样,纪无形在主位,王润君坐在另一侧,纪无锋坐左侧下首,陆容辛在其旁边。
纪无锋先是询问了纪无形双腿的事,后又将柔水剑拿了出来,仿佛献宝一样,眼巴巴等着大哥的夸奖。纪无形见状顿了顿,夸了声“做得不错”,纪无锋便笑得像个孩子。
侍女小厮端来饭菜,四人移步餐桌,纪无锋一看桌上菜色,四菜一汤并两盘点心,四道菜中有三道是自己爱吃的,还有一道是之前在泯州时陆容辛夸赞过的,便觉心口一暖。
饭后又闲话一阵,纪无锋拉着陆容辛的手,辞过大哥大嫂,慢慢向后院走去。
前厅和后院之间有一处长形的阔大花园,几棵粗壮古树是建立山庄时保留下来的,但此时可以看到树干上的数道剑痕。
纪无形费心将这里维护成和从前一样,但那些新栽的草木、簇新的雕刻、姿态相似却不同的泰山石,始终昭示着这座庭院曾遭受过毁灭性的破坏。
两人漫步其中,纪无锋时而指着古树讲自己幼时如何调皮爬上树去害母亲找了半天,时而摸着墙角刻下的小字说父亲送他的第一柄刻刀。陆容辛静静听着,可以想象出那些旧日的柔情。
最后,纪无锋带着陆容辛去栖凤居休息,只是从前那“栖凤居”三个字是纪父所提,而如今是大哥纪无形题写的了。
当夜,纪无锋久违地梦到了过去的事。
————
骤雨初歇,天清气朗。
少年纪无锋一身火芒银缎,站在大门之上,整个人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都几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下面几个小厮急得直打转。
“二少爷,您快下来吧!要是夫人看到了又该骂我们了。”
“老爷说过今天回来的,肯定快到了,您别站那么高了。”
“二少爷……”
纪无锋被吵得头疼,他撇着嘴,轻轻一跳就落在地上,挨着个点他们:“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胆子小。”
小厮们齐齐点头。
突然,纪无锋耳朵一动,转身就飞纵出去——是马车声!肯定是父亲和大哥回来了!
然而那马车脏污破损,驾车马夫没了命似的抽打马匹,马儿吃痛狂奔,眼见就要撞到树上,纪无锋一个腾跃飞至马上,扯住缰绳,千钧一发之际调转了马车方向。
“你怎么驾车的?”纪无锋厉声要骂,却见那马夫已是面色灰败,出气多进气少。
纪无锋心中猛地一沉。
“父亲!大哥!”
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血与土的腥气迎面扑来,纪无形躺在里面,生死不明。
车夫声音低弱:“老,老爷,没了……”
轰!
纪无锋脑中炸响,眼前一阵发黑。
锦绣山庄上下慌乱起来,流言窜飞。
纪无锋背着城里专治外伤的大夫回来时,就见纪母站在前厅台阶之上,面色严肃,声音沉稳,像一棵青松般定住了摇荡的人心。
“石庆,你带人去搜寻老爷的尸身,注意山洪和塌方,莫要赔了人进去。松竹,怀瓶,你们去城里置办丧仪用品,塌下心做,别丢了山庄的脸面。受伤的自去医治,其他人平日里做什么,这会儿就去做什么,都给我本本分分的。老爷是遭遇了意外,但我还在,大少爷、二少爷还在,若有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就别怪我雷霆手段。”
纪无锋看着仆役们定了心,各自散去,却见母亲转身进屋的一瞬扶了下门框,赶忙跑了过去:“母亲……”
“没事,大夫可请来了?”纪母微笑着捋了下纪无锋散下的碎发。
“请来了,已经送到大哥屋里。”
“好。”
纪无锋扶着母亲坐下,倒了茶给她。此时屋内只他们母子二人,纪母放松下来,面容有些憔悴:“小凤,你且安心,家里不会有事。”
“……母亲,你要注意休息才是。”
纪母摇摇头:“此前雨大,多处传来山洪的消息,只没想到,雨停了,你父亲和大哥还是遭遇了滑坡。但越是这种时候,咱们就越不能松懈,必然有很多人等着咱们露出破绽,然后群起围攻,从咱们身上咬下肉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爷打下的基础好,只要稳住阵脚,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把咱们推下去的。”
纪无锋垂下头:“若我平时能跟着父亲母亲学一学,你也不用这么累……”
纪母摸了摸小儿子的头顶:“不要这么想,你大哥擅长经商,便让他去接手生意,而你武学天赋好,自该去闯荡江湖,不被这世俗锁住。”
见纪无锋仍是满脸沉郁,纪母拉起他:“走吧,去看看你大哥。”
两人去到鸣象苑,大夫正好从屋里出来。
“虽暂已无性命之忧,但大公子双腿均遭遇重创,如不尽快截肢,一旦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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