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很疼。
他forepy做的不充分,自己硬了就强行挤插进去。柰还没完全湿润,娇嫩的闭合处也尚未打开,仅靠他的pre-cu和穴口内壁分泌的一点汁水,根本无法有效润滑。sterlg没再浪费时间去等待她适应,也不再在乎她的感受。他甚至没再看她。他将她双手摁在头两侧,膝将她的腿向两侧大大抵开,紧闭双眼,剑眉微攒,全部的注意力——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一星星柔软稚嫩——又炽烈火热——的血肉上。
灼烧滚烫的、炙烈青春的、又是最纯粹原始、最无可辩驳的快感。uplicated…thesiplest,rawestpleasurethereis不麻烦,不复杂、世间最简单、纯粹、直接的愉悦。
可那本该是父母和家人给予的——世间最简单纯粹、无需解释的快乐:【人与人之间】肢体的触碰、肌肤的相连、体温的感受、温暖的拥抱,耐心的拍抚,充满爱意的依偎与亲昵——无关性,只关爱。但我们——我们的父母们——吝啬这种爱。
对于【儿子们】,我们认为过多的温柔和抚慰会毁了他们,会让他们变得过于依赖、孱弱、意志薄弱。我们害怕儿子们显露脆弱,害怕他们变得温柔。摔倒后哭泣、需要抚慰的小男孩儿被嘲笑为“爱哭鬼”、“娘娘腔”、“娘们”、“娘炮”;女性化形容词是对男性的侮辱,柔软的性格是“失败者”的标签,而冷漠、果决、强壮、自主、独立,被奉为“真正的男人”。社会化过程像是一台精密筛选的仪器,把那些不够“男人”的男孩儿剔除,而留下的“成功者”,则永远活在失去这些特质的恐惧之中。
父权体制社会的规则摧毁的首先不是女性——不是任何属于“非第一性”群体的多元化个体——而是男性。
它把男人们分成叁六九等,让他们彼此竞争,争夺“最男人”的头衔;它要求他们压抑自己最柔弱、脆弱的情绪、相互攀比、彼此审视。女人是战利品——不被当成一个有感情、被尊重的人,而只是一条会移动的阴道——而同性之间超过叁秒的拥抱或触碰被取笑为同性恋倾向。最终,如果男人想要获得那种【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简单、纯粹的温存和安抚——那种科学证明能有助大脑分泌多巴胺、血清素、催产素,并降低焦虑、皮质醇的肌肤接触——他们只能从与女人的亲密接触当中索取,只能向自己的伴侣——或战利品、会移动的阴道——用金钱交易,用权力勒索,用精神操控、情感胁迫、人格打压、价值榨取,甚至用暴力夺取。
“everythgtheworldisaboutsexexceptsexsexisaboutpower”
「除了‘性’本身,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关乎性。而性本身,则关乎权力。」——奥斯卡·王尔德
真实的、具有本真性的【爱】和【情感链接】,其本质远超于性。
它或许是父子间温柔耐心的拍抚,或许是一个深情的交心对视,或许是凌晨叁点痛哭流涕时打给男性朋友的一通电话、酒吧里的一次敞开心扉的长谈——但它绝不仅仅只是阴茎与阴道、嘴唇、肠道的一次次交合摩擦。
至于我们的【女儿们】——我们对纯粹自然、简单直接、无需解释、毫无条件的爱的【吝啬】,对她们造成了更深重的伤害。
女孩儿们在缺爱而失权的夹缝中艰难生长,一次次沦陷迷失在他人施舍的小恩小惠、甜言蜜语、一点点的“好”、“爱”、“器重”、“温柔”里,一次次为了寻求自我价值而合理化权力的伤害与霸凌——“他要我脱衣是因为他爱我,我不能辜负他的爱”——在绝望与无奈的痛苦中,一次次忍耐、一次次扭曲自己的内心,顺从、讨好,向权力与掌权人妥协,有些就此被绞杀、湮灭、殒落,有些最终成为体制的帮凶,亲手规训下一代孩子们,让伤害继续传承。
在人类发展的某个阶段,我们似乎忘了,真正的爱,与死亡一样伟大。爱,远远高于生存:恒河猴宝宝宁愿依附于温暖柔软的布料妈妈,也不愿与能提供奶水,但由冰冷的金属丝做成的妈妈相处。(harlow,1958参考资料[1])幼小的生命本能地渴望温暖的爱抚与触碰——甚至更甚于食物的诱惑——而我们却强行剥夺了这种本能的需求。于是,在成年之后,我们的男人遗忘了展露脆弱的力量与共情的能力,而我们的女人在缺乏包容的、无条件的爱的环境下,渐渐遗忘了自主的力量与反抗的能力——遗忘了不活在第一性视角下的,非主流、具个性的【自我】的力量。我们被社会化,成为顺从的工具,驯化为合格的、符合标准的齿轮与螺丝钉,被迫遗忘了自己的【本真性】。
我们遗忘了多元,遗忘了包容,遗忘了人格的平等,遗忘了爱的教育、生命教育、死亡教育所赋予的无尽力量。
失去兽性,我们面临的仅仅是死亡而已。但失去人性,我们将失去【一切】。
sterlg仍阖着眼,一言不发地、冷静精准地向前推进、执行、裁决、倾轧,像一个技艺纯熟但毫无温度的外科医生,解剖着、曝光着、践踏着她的身体,不带任何情绪,甚至不愿见证她的存在,只是暂时地耽溺于那最纯粹原始、最无可辩驳的快感之中。稚嫩的细缝被过度扩张、填充,薄软的穴口嫩肉紊动收缩,无望地排斥推拒着层层碾入的庞然巨物。
对他来说,她仅仅只是物理地存在着,作为一具承载愉悦的血肉躯壳……na+泻出,k+渗入,仅此而已。
那不是性交。那是一场处刑。一场对身体和尊严的双重处刑。
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被撕裂的刺痛,肌理因干涩而绷紧的灼烧感……每一寸的拉扯、压迫、碾平、分解、绞碎……韧带、骨骼、血管、黏膜、神经末梢的咯咯作响……他身上的清冷温香伴着微锈铁味在鼻息徘徊——柰分不清是汗还是血……肌理滚烫,血液炽烈……她的躯体是一块被血肉浸透纹路的石板路,他的性器是一条被血肉润滑的生锈履带……肌体被碾压,哭喊被扼杀,反抗被踏成齑粉……
fairchild微喘,松开她的左手,单手拽着灰绸睡衫前襟,从头顶掀过脱下,全程没看她一眼,却在她哭着又一次扬起手扇他耳光时,再次轻而易举、精准无误地擒住了她的腕,压回了她头侧。
“whythetears,hon?”(哭什么,宝贝?)他语气依旧温和懒散,音调低沉柔缓,玻璃般平滑,却在最后那个“hon”上带了一丝明显的不耐烦——仿如精钢锋刃出鞘时的寒光,凌锐而无情。
“enow,nelleit’sunbg”(别这样,柰儿。这多不得体/不合时宜。)
微音微微下坠,不容置疑地判决。他这次看着她,那双浅淡的钢灰色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兴奋,甚至没有施虐、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深邃的、铅灰的、令人心寒、胆寒的冷漠。
他攥着她的腰,下身继续动作,二人交合之处渐渐白浆成沫,黏腻一片。
他虽看着你,但他不会有一眼【真正】看到了你。
他喜欢你鲜活、灵动、纯粹、真实,却又不许你太鲜活、太灵动、太纯粹、太真实。你得学会适可而止,得学会恰到好处。
他不会思考你究竟是谁,不会在意你到底要什么,不会承认你也是一个有心理、情绪需求的人,不会去感受、体察你的痛苦,共情你的悲伤。
不是施虐的、变态的、恶意的那种不在乎,而是虚无的,无机质——他根本不认为她的痛苦有什么意义。就像你撕碎一张已成faitapli(既成事实)的合同时,不会去思考那张纸会不会痛。
他只是推进。他只是碾压。他只是执行。
他们只是推进。
他们只是碾压。
他们只是执行。
权力从不会感受。权力不会共情。权力不会思考对错。
权力只会遵循最小阻力路径。权力只会服从万有引力定律。权力只会下压。
不麻烦,不复杂——这世上最简单、纯粹的愉悦与乐趣。
§
漫长的两次。他事后去了书房。
柰独自一人蜷缩在床上,像一具被履带碾滚过的血肉之躯……隆隆的轰鸣声在记忆深处渐行渐远,乌黑长发与肠脏骸肉、衣裤残布绞黏一团……滩滩血肉被轧印出条形纹路,抹开在水泥柏油灰的丝绸床单上,一道道深浅交错的血痕延展,随着铁轮缓慢不懈的前进碾行,渐渐稀薄、模糊、淡逝……
那一夜,同样的梦,她做了一遍又一遍。冷硬的钢笔笔尖,如星星般在黑夜中闪着银灰的暗芒,唰唰于纸页上前行……一遍遍的自我陈述报告……一遍遍在合同下方签名……一遍遍眼看自己被自己出卖……
信仰一次次崩塌,道德一次次迷茫。上帝一次次被处决,星空一次次被掐灭……
§
第二天清晨,她在被泪水浸透的枕上睁眼时,他照常刚从健身房回来。沐浴、洗漱、早餐、通电话、安排日程、更衣……canali高定羊绒西装熨帖无褶,真丝领带垫羊毛内衬,搭配银质领带夹与袖扣,每一处细节都一丝不苟,分毫不差,一切井然有序,如他的任何一个周一。但,出于某种她不能窥透的心理,他让司机下车,亲自开车送她回上西区。可一路上,他又几乎没和她说一句话。
车技一如其人,沉稳克制,不露痕迹,刹车、启动、转弯行云流水,平滑流畅得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惯性。引擎的低吟深沉而内敛,静谧得仿佛空气本身在推动车辆前行,车轮碾过沉灰的柏油路,寂静无声,如丝绸滑过黑曜石般光影沉浮的黎明。
临下车时,他垂睫视向她,声音平静冷淡地命令:“bereadyby6:30wearthegreendressi’llpickyouup”(六点半前准备好。穿那条绿裙子。我来接你。)
他顿了顿,抬眸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淡淡补上一句:“don’takewait”(不许让我等。)
柰张了张嘴,嗓音低暗哑涩:“-yshiftatthelibrarybegsat—”(我……我得去图书馆打工——)
sterlg不会明白——不,他或许会明白,但永远无法体会、理解,无法感同身受。就像柰和她父母这样的小康家庭知识分子,无法切身体会农民、跳楼的车间工人、下跪的外卖骑手的痛苦一样。sterlg们从出生起就拥有家族信托基金,六七岁开始接触股票,读ft、wsj等报纸,八九岁就被父母拨给一笔“启动资金”,让他们在拍卖会、股市上锻炼投资能力。他们在家庭对话中习得的,不仅仅是更高阶的词汇量,更是观察人、分析事的理性方法——是上流社会的文化资本。他们的世界里,交流是理性的、讲理的、平和的、非感情用事的。
但这种理性,并非马克斯·韦伯(axweber)所说的【价值理性】(wertrational)——即,一种与世俗成功无关,仅由道德、宗教、美学信仰决定的理性。这是一种纯粹的【工具理性】(eckrational)——即,遵循社会与资本游戏规则,将一切作为手段,以世俗利益的计算和目标为导向的理性。
像柰和妈妈之间关于康德的讨论,大概只会存在于知识分子家庭。而当她走入社会,也最容易被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的冲突撕裂,被无休止的功利考量压垮,最终陷入虚无主义、价值消解、犬儒主义的循环。相比之下,工人家庭或贫困家庭,则鲜少出现长篇大论的分析、讨论、商量,甚至没有“对话”这个概念。语言的存在,仅为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而不为进行抽象思考、价值辩论、理性分析。这种文化资本的差异,是阶级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打工。她需要打工。
sterlg没有从小体验过“需要打工”是什么感觉,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在课程、作业、实习的重压之下,还得去图书馆或学校餐厅打工,一周10-12小时,因为即便助学金的一部分是grants(奖学金),但另一部分是work-study(勤工助学)。他成长的环境里,“买得起”是理所当然的,是一种存在的前提,一种像空气、阳光、雨水一样的背景条件,而非要靠时间、体力、精力,一点一点艰难换取的生存条件。
他记得六岁时在餐厅点了份9679的鱼子酱意面,而妈妈只是淡淡瞥了眼菜单,然后继续和朋友讨论布列塔尼的葡萄酒产量。不是因为她骄奢,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必,也不会去“感知”这件事的具体意义。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sterlg也是一样,他知道钱的运作方式,他比大多数人更擅长投资、交易、管理运作资产——对他来说,这是个数字游戏——但“为了钱去工作”这种概念,对他来说陌生得像是某种远古文明遗留下来的生活方式,陌生得让他不适。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该被压垮、该被束缚、该被困在生存泥沼里的人,却在他的面前,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她得去【打工】。就好像她的世界里,财富的缺失并不是一件值得羞耻的事,也不是一种束缚,而只是一个可被习惯的现实,一个她可以自然接受、甚至在其中找到秩序和意义的现实。
她一点也没有嫉妒过他。
这是最让他恼怒的地方。
sterlg见过太多双眼睛,每一双都带着欲望,或显或隐。下位者的谄媚算计,同学间的艳羡钦慕,同阶层人的酸涩嫉妒。无论哪一种,他都熟悉、习惯、享受。他接受被讨好,也接受被憎恨、嫉妒,因为那意味着他拥有的东西足够让人渴求,足够让人不甘,足够让人仇视。那是一种隐藏的权力感。
但柰不一样。
她看着他的方式,像是在看一扇关上的门——不是挣扎着想要进入,不是沮丧于进不去,而是知道那扇门并不通向【真正属于她】的道路。
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急于跻身他的世界,学习他的习惯,迎合他的游戏规则。她以一种近乎冷漠的方式,把他的一切归于“与己无关”。她不是不识货——名画、名表、名车、名酒、赛马、击剑、高尔夫,在大学的几年,她都学习过、见识过——而是根本不想伸手,既不贪恋,也不忌惮。她有她自己的轨道,有她自己的生存方式,有她自己的满足,而她居然——居然【不想要】,她居然能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这是最让他无法容忍的。
她不是个宠物,甚至不是个爱人——她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并非在金钱、阅历上,而是在人格上。她的【自我价值】清晰而完整,不容他来决定、塑造。实际上,她的【自我】代表着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另一套价值体系。她的【存在】,是对他整个世界观的一种侮辱、蔑视——她活得那样真实、充盈,不需借由任何外界的认可来证明自己。
他习惯于让普通女孩儿们窥见金钱世界、奢靡生活的一角,再在玩腻后残忍地把她们一脚踹出,看她们崩溃、发疯、怀疑自我、怀疑人生——正是所谓“烧仓房”的乐趣。但有些女孩儿的自我意识如此强大——她们工作,她们写作,她们思考,她们选择继续学习钢琴、水彩、法语,她们游泳、跑步、阅读,但并不是为了讨好、取悦他,或为了成为某个男人的情人或爱人或妻子,而是为了她们内心的充实,为了实现她们的【自我】。
是一句句:“这就是我。”是一套套拒绝被定义的价值体系。是一所所烧不毁的仓房。
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躁怒。sterlg的世界运行在资本和权力的法则下——就像一盘大富翁游戏——这是他的游戏——也是所有人都必须参与的游戏。弱者就该攀附、屈服、渴望、嫉妒。他们没资格无视这些法则,或者活得比那些自愿跪下来的下位者更自由——非但不能是身体的自由,更不能是精神的自由。
howdareshe?(她凭什么?)
冷硬的钢灰色瞳微狭,其中没有明显的愤怒,只有彻底的冷漠。他微微侧了侧头,打断她的话,语气平淡得几乎显得无趣:“exce?”(你再说一次。)
柰的手指在膝上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嗓音依旧暗哑:“isaidihaveworkican’t—”(我说我要打工。我不能——)
他再一次打断她,嗓音像钢刃,杀人诛心,不染滴血,锋锐平滑而寂静无声。
“tell,honhowuchareyouworth?11anhour?12,perhaps,iftheyarefeelgcharitable?”(告诉我,宝贝,你值多少钱?一小时11?或许12?如果他们喜欢施舍的话。)
柰的背瞬间绷紧,过了许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it’snotabout—”(这无关乎——)
“everythgisaboutoneyeveryonehasaprice(一切都关乎钱。每个人都有价码。)
“andyou,nelle,areworth12anhour,perhapslessicanbuyoutdozenftisyourentireshifithlessthanasendofytithatishowuchiaworth”(而你,柰儿,标价是每小时12,或许更少。我只需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能用几十倍的价格买下你整个班。这就是我的价值。)
她抬起眼睛,直视着他,声音冷漠平静:“perhapsyouareforsalebutianot”(或许你是待价而沽的。但我不是的。)
sterlg瞳孔微缩,指尖微蜷。他克制住怒火,慢慢倾身,强硬地扳住她的下巴,嗓音如暴风雨前的海面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漫不经心。
“cutesaythattoyourgreencardandourntract,sweetheart”(真可爱。这话,跟你的绿卡与咱们的合同说去吧,宝宝。)
此次轮到柰怔住。她颊上一红,血全涌上了头,紧接着又惨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却怎么也压不住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屈辱感与恶心。她倏地扭头,避开对视,想挣脱他的掌控。他却用力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扳向他。力道不重,却精准地卡在她最无法抗衡的角度,逼迫她仰起头,迎着他如刀锋般冷峻的目光。
他的唇离她的不过半厘米,清冷温热的香气洒在她鼻息间,扩张至五脏六腑……苦柑与薄荷的冷静克制……香草广藿的内敛沉郁……苏合麝香的压迫与笃定,缓慢而不懈地侵略、吞噬。
“6:30thegreendressdon’takewait”(六点半。那条绿裙子。不许让我等。)
冷硬的掌迫使她微微侧头。灰眸的温度降至冰点,如骤然离开淬炉的钢化玻璃。薄唇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烙下一吻。温度冰冷得几乎在她皮肤上灼烧。
柰僵直地靠着车窗,甚至都没有反抗。
“咔嗒”一声替她解开安全带。他退开,指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深色西装下,整洁露出的一指宽白袖口,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唇瓣紧压成一条线,薄而利的唇峰微微扭曲,缓缓咬出两个词。
“tout”(滚。)
黑色奔驰很快消失在狭窄的西115街尽头。
因为出发得早,他们没赶上rhhour,时间不过8点,离上课还有两个小时。柰穿回了那件雪白的纱裙。她抱着膝盖,静静呆坐在台阶上,眼前的世界模糊而遥远。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下内心无尽的空洞、疲惫、沉重。血红蛋白里、神经末梢上、每一根汗毛中、每一寸肌肤下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麻木——似乎肌体不再属于她自己。愤怒吗?悲伤吗?恐惧吗?羞耻吗?怨恨吗?她的内心一片混乱,无法分清这些情绪,也无法分清它们是否真实存在,亦或只是【应该】存在。
她是否该反抗?如果反抗,该如何做?去报案吗?可真的有人会相信她吗?fairchild会如何报复?那张绿卡她怎么解释?那样是不是自寻死路,是不是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不。她不能报案。她绝不能报案。那样做会毁了她的。
或者……
她是否该顺从?该按照fairchild的意志,好好完成这场交易,期盼一切尽早结束?或许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轻松一些,她可以把他对她做的事情,理解为一种变相的“爱”?
甚至……尝试去享受这种“爱”?尝试得到他更多的“爱”?
她的思绪开始偏离正轨。谁说这不是一种“爱”?虽然这“爱”残酷、扭曲,甚至带着摧残,但或许这就是她能从中获得的唯一形式的“爱”?
她该去迎合他,去争取他更多的“爱”……
不!——她惊得脊椎发凉,浑身一抖——那不是爱!你疯了吗!?那绝不是——
“nelle?wherewereyouallweekend?youwannagoover——”(柰?你一【整个】周末都去哪儿啦?你想不想对一下作业——)
清朗的女声自头顶洒下,熟悉得恍若隔世。
柰仰头,迷蒙地望向她的朋友。朝阳从neha背后透过来,给她乌黑浓密的蓬勃卷发镀上一层耀眼的金,映得她像一尊沐光的神祇。
neha本是笑着的,可在看清柰的脸色与衣服的瞬间,话语戛然而止。她怔了一秒,微微凝眉,随即蹲下身,伸手轻轻探了探柰的额头,嗓音放柔了许多。
“hey,whathappened?areyouok?”(呀,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颤抖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泪水无声滑落。
neha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她没追问,没催促,只是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在得到拒绝后,就沉默地陪她坐在台阶上。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晨间熙熙攘攘,上八点早课的学生行迹匆匆,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也有几个熟人停下脚步,却被neha一一用眼神赶走。
纽约的九月中旬已微寒。neha脱下外套,包裹住柰单薄的肩。她5’1”(155)左右,娇小玲珑,外套对柰而言短了一截,但柰仍将衣领拢紧,指节泛白地抓着薄薄的布料,仿佛那是一点仅存的温暖。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i…iwanttocallyoc…uldyou ewith,please?”(我……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你……你能陪陪我吗?)
高个儿女孩儿蜷缩在矮个儿女孩儿身侧——几乎是由矮个儿女孩儿撑抱着——neha是个脊梁很挺直的人,很瘦小,背薄薄一片,如同一把小小的、却极坚韧的伞骨,又像风暴后海上唯一的浮木,托举起幸存的落难者。
柰在宿舍前台拨通家里的电话,握着话筒的指尖微麻。铃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妈妈的声音温柔熟悉,跨越千山万水,却仿佛近在耳畔。
柰嗓子一紧,攥着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喂,妈妈。”
即便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妈妈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语调微微一变,染上几分担忧。
“柰儿?你还好吗?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哑,感冒了吗?”
柰猛地吸了一口气,赶在喉头的哽咽溢出前用手背掩住话筒,深深埋头,悄无声息地缓了几秒。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尽可能轻松,还带着一丝笑意。
“嗯,没什么事儿,就是生了点小病。”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像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丝脆弱。“就是……有点想你们了。”
电话那头,妈妈轻轻笑了一声,宠溺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傻孩子,爸爸妈妈也想柰儿。”
她停了停,语气愈发柔和,像是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好好养病,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累了就休息,难过了就告诉我们。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她的声音稍稍远了一些,似乎是把话筒递向一旁,略微提高嗓音道:
“老公,你说是不是?”
几秒钟后,爸爸温厚沉稳的声音传来,像一座坚实的山,总是无条件地在她身后。
“说得对!我们柰儿最棒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笃定,带着毫不犹豫的支持。
“柰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站在你这边。”
柰屏住呼吸,指尖死死扣住话筒边缘,强迫自己把微微颤抖的嘴角压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嗯,我会的。”
妈妈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柔声问:“真的没事吗?”
她喉咙发紧,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嗯。”
妈妈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像往常一样轻声叮嘱:“那就好,柰儿好好休息,睡个回笼觉。”
爸爸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带着惯常的温和与坚定:?bedeoieceit,dis-le-no?(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我们。)
柰攥紧话筒,声音极轻:?d’aord?(好。)
母亲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温暖又绵长:?ont’ai,achérie?(我们爱你,宝贝。)
她家向来不轻易把“我爱你”叁个字挂在嘴边,因为用母语表达太过直白,总让人有些难为情。于是,她家用法语轻柔的音节表达爱意,既亲密,又带着一点含蓄的温存,像《àcirefontae》的曲调,douceeténlie,tetéed’uendrenostalgieieffleurel’a,温柔而忧郁,带着触动灵魂的温柔乡愁。
柰唇瓣微微张开,半晌,才缓缓闭上眼睛,低声回应:?jevoaiasi?(我也爱你们。)
挂断电话,她指尖缓缓垂落在腿侧,掌心仍微微发烫,尚存余温。
neha一路将她送回宿舍。柰没有去洗澡,也没有换衣服——他一向习惯在事后抱她去沐浴,昨夜是唯一的例外。但今早,在他无言的注视下,她仍旧慢吞吞地走进浴室。那条白纱裙周六便被送去干洗,当日就崭新如初地送回。今早,她坚持穿着它回来,他没有阻止。
她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拢紧裙摆。口袋里仍藏着她今早收起的rcer的名片,还有那只乳白色的小信封,里头装着周五晚餐的请柬,纸张的边缘微微卷起,像是也承受了一夜的蹂躏倾轧。
neha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她,低语着温柔的sweetnothgs,似轻风拂过,温软轻柔。她轻轻地、一下下隔着被子拍抚柰。柰羽睫低垂,似乎是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忽然道:“thenasheilibriufitelyrepeatedpriners’dileauldbeoperation,uldn’tit?”(在无限重复的囚徒困境博弈游戏中,纳什均衡[非合作博弈均衡]可能是合作,对吧?)
neha手上动作一顿,没料到柰还有心思想博弈论课的作业,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话答道:“yes,thetit-for-tatstrategywonaxelrodwroteastrategywith77lefderoveit”(是的,‘以牙还牙’策略是赢家。axelrod写了一套77行的代码来证明这个。)她轻轻笑了笑,“thelesnlife?benice,befivg,beclear,butdon’tletanyoraplealloveryou,h?”(给咱们的教训?保持善良,保持宽容,信号清晰,但不要让任何人随意践踏你,嗯?)(注:axelrodandhailton,1981见参考资料[2])
柰许久没说话,更多的泪淌到枕上,再开口,嗓音沙哑,“idon’tunderstandwhypeoplecan’tjtbeniceandoperatebehuanewhydoweneedallthesestrategiesifpeoplejttreatedeachotherlike…huanbegs?”(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能只是善良地合作,做一个有人性的个体。如果人们像…像对待人类一样彼此相待,我们还需要什么策略、什么博弈论?)
neha轻轻叹了口气,“isupposeyoucan’teverassuthegoodtentionfothers,nellegatheoryassusthateverypyeractutofself-terest,butarationalwayaybe…that’sjthowtheworldworks”(柰儿,我想……你永远不能假设、相信别人的善意。比如,博弈论假设每个人都以自私自利,但完全理性的方式行事。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吧。)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巨大的大富翁游戏,或者像一盘risk(战国风云)游戏。游戏规则就是体制,而每一步行动、每一条规则,都具有深刻的统一性与贯彻性。当我们把自己看作这场游戏的玩家时,我们每个人都被体制的规则与目标所束缚。即使我不是一个贪婪或冷酷无情的人,我依旧会在他人的棋子停在我拥有的资产上时收取租金(越高越好)、也会在risk中吞并邻国的土地,因为游戏的终极目标就是【赢】。而若要赢,我就必须让其他玩家破产、失去土地。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我们都被卷入了这场你死我活的竞争中——即使我眼下只是为了自保、为了减少我落在他人资产上时的罚款或损失,即便我们在对双方有益的情况下相互合作(operate)而非背叛(defect)——在每个玩家的参与下,整个体制与规则得以延续、发展并不断壮大——最终的目标就是让他人破产,以便我【赢】。
我们所采取的每一步行动,都是在这套游戏规则的框架下所做出的,都是在当时情况下最有利、最容易、最安全的选择。每一套政治与经济体制,都会鼓励某些行为,惩罚其他行为——就像在大富翁游戏中,吞并他人资产、收取租金、罚款这些行为,并不会被游戏中的“社会”视作贪婪与冷酷,因为游戏规则本身就设定了这些行为是“对的”,是符合规则、标准的,并且值得被奖励与鼓励。通过这套体制与规则所塑造每一次行动——权力和掌权者始终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选择和行为。
柰默默闭上眼睛,过了良久,嗓音依旧沙哑,低声说道:“neha,uldyoudoafavor?”(neha,能帮我一个忙吗?)
“anythg,hon”(什么都可以,宝贝。)
听到“hon”这个词,柰不由得微微一颤,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颤抖的声音,轻声开口:“i…idon’tthki’llbeableto…akeittocsstoday”(我…我今天应该不能…去上课了。)
neha拍了拍她,柔声道:“i’llletprofgreeneknow”(我会通知greene教授的。)
柰又沉默了一瞬,睫毛微颤,眼帘低垂,仿佛所有力气都从骨缝间流失,只剩下被掏空后的虚弱与疲惫。她的声音低而哑,仿佛生怕一用力便会碎裂:“uldyou…alhelp…re-rescheduleylibraryshift,please?”(你能也帮我…重新排一下我的图书馆值班时间吗?)
那最后的“please”几乎是轻得听不见,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光亮。
neha担忧得眉头微微一蹙,但没有再追问。
“i’llletyouknowtherescheduledti”(我会告诉你重新安排的时间的。)
“thankyou,neha”(谢谢你,neha)
两个女孩儿都没再说话。
柰蜷缩在床上,被neha轻柔安静地拍抚。宿舍的窗帘被晨光染上一层微冷的淡金,空气中浮动着秋日初晨微微潮湿的气息。她终于放弃了同自己争斗,慢慢闭上眼睛。
视线无意间掠过床对面墙上那幅熟悉的小油画——一艘轮船在月光下破浪前行。银蓝色海面翻涌,细腻波光悄然起伏……她视野模糊,眼睫微微一颤,忽然有种错觉,仿佛画中的船真在海浪中上下颠簸,甚至能听见浪潮层层拍击船舷的声音。那潮涩腥湿的海风,像是穿越了画布,将她鼻息间挥之不去的另一种气息冲淡……清冷沉郁的木质调、温热缓慢的呼吸……它们在脑海里迅速退去,如潮水褪去岸线,只留下一片虚无的寂静。
她肩臂微松,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沉入更深的海底。四周的一切渐渐远去。意识在波涛中沉浮,思绪飘忽不定,如被浓雾笼罩的海上孤塔——asepulchre(坟墓)thiskgdobythesea——时隐时现,模糊而无法触及。(注:埃德加·爱伦·坡的诗歌《安娜贝尔·李》原文。)
—————————————————————
尾注
it这周春假,腾出时间来更~本来这章应该写到柰穿越的,看来要留到下章开头了。
昨天睡觉前我故意问我爱人:我和女性朋友出门的时候常常挽着手臂,你们男性为什么不呢?我话音刚落,他很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becaeit’sgay,ofurse”(当然因为那是同性恋了。)他并不hoophobic,我们有很多男同的朋友,而且他是欧洲人,虽然成年后一直在美国居住,但西欧整体对“男性触碰”的宽容度要比美国高很多(来美之后,许多西欧——尤其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的——男同学经受的最大的文化冲击,就是不能随便触碰别人(男人或女人)的肩膀、手肘、膝盖,因为这些在欧洲是完全正常、非性化、非骚扰的行为)。但即便我丈夫来自一个对男性间触碰相对宽容的社会,他仍旧会下意识地在妻子面前展现自己的“男性气概”,迫切地想要向我证明他是straight的,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真男人。章首所表达的一部分就是这种潜移默化的观念。
我也必须澄清一下,我对贫困家庭和工人家庭没有丝毫的贬低与歧视的意思。我丈夫的父亲是管道工人,母亲是没有收入的家庭主妇,家里有叁个siblgs,即便他的国家社会福利很好(比美国要好很多),他们从小的生活也并不富裕。他的许多中学同学都没有上大学,而是继续了父母的工人职业,因为福利好,生活很不错,起码能做到衣食无忧,孩子教育、医疗几乎免费。但我对这些家庭的观察——其沟通模式、讨论内容、决策方式、理财方法、精神需求——让我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的思维方式并不理性,尤其跟我之前提过的前男友家相比——虽然他们是很好、很善良、很人情味的人。这一点上,我丈夫也同意。
neha的原型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印度裔美国人,当然改了名字。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很希望在我身边的是她。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