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昕予的情况比陆深要糟糕地多,白皙的额头上沾满血污,不同氧化程度的血液叠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来源在哪。衣服被割破了好几道,乍一看便能看到四肢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更严重的是,他的呼吸又急又重,恐怕在剧烈的撞击中伤及肺腑。
“陆……陆深……”季昕予喃喃道,嘴唇的翕动牵扯到脱水的皮肤,嘴唇上霎时多了两道伤口,血珠争相往外冒出来。
“我在。”陆深将他抱在怀里,不敢用力碰他,只是紧紧抓住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手。
这房间高处有个小小的窗口,透过脏兮兮的玻璃能看到外头灰蒙蒙的天空。
季昕予的身体逐渐变得滚烫,颤抖的幅度也愈演愈烈,双眼逐渐失神,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咕噜”声。
陆深心下警铃大作,对方的伤势似乎比他判断地更加严重。
他不敢晃动怀里的身体,只能捏紧了手,一遍遍地叫他:“别睡,季昕予!”
开始时,季昕予喉咙里还能发出些变调的声音回应,但很快连这点回应都没有了。
陆深轻轻将人放倒在墙边靠着,撑着墙站起身来,将手边一个快要散架的木头凳子用力一踢,“桄榔”一声碎在门后。
两名绑匪闻声赶来,军哥将一地木头踢了踢,率先钻了进来。
陆深阴沉着脸,根本不给两个绑匪开口的机会,一字一顿冷冷地说:“如果他死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军哥脸上一僵,后头那个小弟更是被吓得直接躲在了军哥身后。看样子,他们在外头已经了解了不少陆深的背景。
“好!两百万,钱一到立马放人!”军哥说道,“兄弟,我们也不想闹出人命,你出点儿血我们丢点信誉,咱们也算两清了。”
说罢,他从兜里将陆深的手机掏出来,拨通了快捷列表中的第一个号码。
“喂,老板。”史晨的声音从手机扩音器里放了出来。
军哥眼神示意一下,陆深便对着手机指示道:“马上准备两百万,卡号。”
“哎,6209……”那名小弟刚开口,便被军哥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制止住,随即将电话挂断。
“你他妈傻杯啊,报警一查不就查到谁的卡了,草!”军哥说完,抬脚对着陆深的腿猛地一踹,将人踹倒在了一边,脑袋磕到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额角流下鲜红的血液。
陆深扶着墙壁站稳,面色依旧阴沉着,冷笑一声:“这种心理素质还学别人绑架。”
“wo草!”军哥又要扑上来,被身后那人拉住,小声提醒:“人死了事儿就大了哥。”
他这才作罢,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对陆深说:“两百万现金,送到5号垃圾填埋场门口的回收箱里!”
陆深不置可否,轻蔑道:“我从来不信什么警察,什么政府。”
军哥再次拨通了那个置顶的号码,这次对面不光有人声,还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
“两百万现金,5号垃圾填埋场门口的回收箱里,”陆深按照军哥的指示传达给史晨,然后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缩在旁边昏睡过去的季昕予,补充道,“尽快。”
那头史晨似乎有难言之隐,回道:“老板,现在这个时间,恐怕弄不到这么多现金。”
陆深不说话,目光冷冷地盯着军哥的脸。
军哥一个示意,身后的小弟便凑到季昕予旁边,颤抖着手指靠近鼻下,几秒钟过后,眼睛倏然瞪大。
陆深见此,上前一把推开了那人,然后将季昕予抱在怀里,大声吼道:“不管用什么办法,半小时内把钱送到!”
话音刚落,军哥便掐断了电话,狐疑地看向陆深。
“半小时后去拿钱。”陆深已然恢复了平静的样子,重复道。
军哥将手机往怀里一揣,恶狠狠地瞅了一眼,然后带着小弟退出了屋子。
季昕予的眼睫细微地动了动,却并没有张开,胸口间或传出像旧机器重新运作时那样的摩擦声。
陆深轻轻拂过他的背,亲了亲沾着血渍的额头,低声说:
“再坚持一下,史晨很快就能来了。”
脱轨
嗬——嗬——
粗重的喘息声幽幽地回荡在静谧的破屋里, 苟延残喘,像一台锈迹斑斑的老织布机。
季昕予的眼睫紧闭,纤长的睫毛被血污混乱地粘在灰白的皮肤上, 像横跨面部的两条缝针。
他痛苦地大张着嘴巴,竭尽全力地将整张脸皱作一团, 却徒劳地几乎连半口气都吸不进去。
陆深半跪在季昕予身侧, 眉头紧锁成一团, 顾不得身上来源不明的疼痛,张着手想碰碰眼前的人, 想抬手将他沾满脏污的刘海拨到一边,却又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刹住车。
无从下手, 这样的季昕予, 太脆弱了。
像悬在绳索上玉雕粉琢的白瓷娃娃,都不用触碰, 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陆深悻悻地收回手,恍惚间, 手指间仿佛划过了更加柔软的东西。他将右手举到眼前,眼神错过手指聚焦在季昕予乌黑的发丝上。
以往他总时不时揉几下季昕予的头发,只当是迷惑这小工具人的手段。
那股顺滑的发丝流淌过手心的感觉触手可及, 陆深却不敢贸然伸手,平日里最寻常的接触都可能给他带来成倍的伤害。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