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儿买东西的不光有进货的摊贩,一些图便宜的散客也会来,卖给他们的价格比批发高些,但也比外面的商店便宜多了。
即便已经这么便宜了,冷玉还是被人拉住了衣摆。
冷玉转头,看见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冷玉和一个卖辣条的谈好了价,老板正在给他装货。老太太指着冷玉小推车上的辣条,笑着问他:“小伙,你能不能照这个价卖我几个,我拿回家给我孙子吃。”
这些辣条都是掌心那么大,小包小包的,冷玉买来是按斤称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卖“几个”给这个老太太。他想了想,把装好的麻袋解开:“你自己拿吧,拿了借老板的秤称一下。”
老太太两手捧了一把放在秤上,她又说:“我看不清,这是多少钱啊?”
老板刚要说话,冷玉先凑过去看了一眼:“五毛。”
老板闭嘴了。
“哎好好好!”老太太从外套内侧的夹层摸出一叠一块钱的纸币,把它们打开,最里面有几个硬币。她拿了五毛的给冷玉,连声向他道谢。
老板拿个小塑料袋给她装上,老太太高高兴兴地提着走了,走出去好几步,又转身朝冷玉摆摆手,说了两句谢谢。
“她经常来,每次都找买批发的要一点,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老板接着装货,边装边说,“一开始她买几包辣条,一掏就是几十块的钱,我们就跟她说要不了这么多,她原本还觉得这些零食很贵呢。”
她以为几包辣条要几十块,却还是来给她孙子买。
冷玉看看手里五毛的硬币,有些出神。
可笑的是,他从前也是这样。
小学的时候,他被一个男同学推摔倒了,撞到了教室的门,头上的血哗哗直流。同学的妈妈带他去医院拍片子,为了补偿他,又带他去了超市,问他想要什么。
冷玉就拿了一筒薯片,烧烤味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同学妈妈去付钱的时候,自己那种忐忑的心情。
会不会要得太贵了?会不会袋装的便宜些?如果只拿一板奶片的话,他应该会显得更懂事。
可是他没有吃过薯片,真的很想知道薯片是什么味道……顺便也尝尝烧烤是什么味道。
手机自带的铃声突然响起,冷玉吓得手里的五毛都掉了。他黑着脸捡起来,摸出手机一看,应该是岳渊渟。
“喂。”冷玉接了电话。
“我买好啦!你在哪里呀?”岳渊渟听起来很雀跃。
“……你哪来这么多语气词,感觉像在和猫猫狗狗说话。”冷玉拉着小推车,从辣条店出来,门外不远处就是自动扶梯,“你从二号门门口的扶梯往下,我在这等你。”
“好嘞!”岳渊渟答应一声,又听他在那头问别人,“大姨,我问一下二号门在哪儿?那边是吧,谢谢!”
按理说冷玉在给他指了路以后就该马上把电话挂了,但他没有,他拿着手机站在扶梯边上,一时居然有些不想挂电话。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刚才想起一些往事,冷玉本能地想要接触能让他分心的东西。
他没挂电话,岳渊渟更不会挂了。
岳渊渟敏锐地察觉到了冷玉情绪的反常,他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拎着新买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下楼。奈何这里人太多了,他还是得耽搁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说话,手机紧紧贴在耳边,能隐约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岳渊渟那边忽然喧哗了起来,冷玉还没说话,他先解释:“这里有人吵架呢,看起来像两口子,可能是因为进货有分歧。”
“……哦。”冷玉勉强给了声回应。
岳渊渟停了一下,问他:“你想要我在这看会儿热闹吗?”
冷玉轻轻笑了一声:“是你自己想看吧。”
岳渊渟没否认,不远不近地在旁边围观。
那两口子越吵越凶,从一开始的就事论事逐渐上升到了对对方人格、生殖器以及生命的侮辱。
“骂得挺脏的,这儿还有不少小孩子呢。”岳渊渟揉揉耳朵,“他们把买的货摔了一地,我看有人去找保安了。”
岳渊渟话音刚落,吵架的女方跳着脚骂:“你个怎么不去死!!”
男方也跟着跳脚:“你以为我不想死?!老子死也带着你一起死!!”
“保安来了。”岳渊渟说,“真受不了,他们太可怕了。我下来了,但是人好多,都堵在这,我还得要一会儿。”
“你不觉得婚姻太可怕吗?”冷玉忽然问他,“他们要是没结婚,也未必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和别人吵架。”
岳渊渟说:“但也有人很幸福啊,我爸妈就是。”
冷玉沉默了一下,有点想笑。不过不是嘲笑,他只是觉得,自己像个捡垃圾时捡到了精装版《格林童话》的流浪汉,在桥洞里躺着翻开,看到结局说王子和公主当然会在宫殿里幸福快乐地生活。
“你有点悲观。”岳渊渟说,“但这不是你的错。”
岳渊渟还是不了解他,他何止“有点悲观”,他是“干脆不活了”的那种悲观。
他接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务,组织让他去保护一个他甚至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雇主,又要他去擒获一个他甚至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坏人,跟闹着玩似的。
冷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也知道自己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保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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