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幻术造成的心理作用,整个仙都上空阴沉逼仄,黑云压城城欲摧,风中带着细微的水汽,似乎要下雨了。
大街小巷的所有车马行人都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位“全性弟子”也在原地凭空消失。她一刻不敢停留,轻身提气跃至屋顶,孰料尚未落地,便有两隻快速旋转的纸偶向她撞来。那纸偶做成素衣墨发的妇人模样,惟独五官是彩绘的,漆黑的眼、猩红的唇,十分醒目。
邀月身在空中,全无借力之处,瞬间法力在腰部一凝,似柳枝反弹一般,从纸偶间的空当斜穿出去,落在一户棚屋的顶上。这动作说来容易,但那两个纸人角度太过刁钻,若不是对身体的控制妙到毫巅,万难做到。与纸偶擦肩而过之际,她拔出覆水凌空一斩!
剑气令两隻纸偶猛地撞在一起,爆出妖异的紫色火焰。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夹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两隻纸偶坠地时已经燃尽,灰烬像黑蝴蝶一样翩翩四散。这两隻纸偶是药发傀儡,若被毒焰燎到,怕是要有性命之忧。
“凌无劫!你出来!”
此话一出,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秋风摇动树叶的沙沙声,淅淅沥沥的雨水顺檐而下的滴答声,眼前街道的景象霎时间变成了楚襄城,而她脚下正是揽雪阁。
空中窜出七隻药发傀儡,滴溜溜地转着,将她困在了中央。她认出其中一具傀儡是凌朗的脸,这七具傀儡分明对应的是七个凌家嫡系。被这么多恶鬼模样的纸偶围着,劈又劈不得,甩又甩不掉,换做寻常人恐怕已经吓破了胆。然而邀月并未惊慌,闪转腾挪动作和谐优美,恍若天人之舞。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剑的机会,否则纸偶爆开的毒气会如瀑布倾落将她包围。覆水剑柄上的螭龙珠红光大盛,她这一剑速度奇快,借着反力向后一纵——
眨眼间七隻纸偶瞬间爆裂,空中随即绽出一朵朵大如磨盘的猩红彼岸花!
面前的世界逐渐响起微不可闻的坍塌声,幻象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一样消融,麻石围墙、幽深小巷俱回復到原本的位置,视野中一片清明。邀月本以为自己是在向城中心的仙皇宫而去,没想到是背道而驰,离仙盟越来越远,已经近了西郊天元山。
她刚要调转方向,身后便围上来四个行尸走肉般的修士。他们每一个都双目无神,冷漠得没有一丝人的感情,麻木而机械地向她衝来!
持剑的修士离她最近,一击不成,手里的铁剑再度刺来,灵活毒辣,剑尖在转眼撞上了覆水剑,与少女的咽喉近在咫尺。她猛然后撤,忽闻背后风声呼啸,立即反手横剑,架住了一把长戟。还没喘口气,第三个修士提枪而来,第四个修士的刀锋同时劈下来——
一声铿锵,一泓青光剑刃闪过,悍然与两人手中兵器撞出了火星。一剑出,招未尽,覆水剑锋顺势劈下,两个修士的兵器被她猛然斩断两截!
这四人境界不高,只是刚刚结丹的新人,她若是起杀心可随手取他们性命。可这些人显然是中了傀儡术,仍然是活人,竟然索性弃了武器,十指发出喀拉拉的响声,不怕死一般赤手空拳向她衝来。
四个傀儡修士将她围在中间,一击方过一击又起,她没办法再躲,手里的覆水剑扫开一个半圈,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将四人的腿齐膝盖斩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其中一人五指一翻,陡然撒出一道黄绿色的烟雾,不用看也知那烟雾有毒,她用法力阻挡已然来不及,隻好屏息闭眼飞身后跃。
下一刻,她落地时仿佛踩入泥沼,浑身经脉竟全然运转不动!脚下不知何时亮起密密麻麻的阵法,她整个人都似被抽干了力气,将覆水插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体。紧接着她便觉得一具精健的身体贴在了她背后——
“想生擒师尊还真是麻烦啊。”
那人一袭全性弟子服,附在她耳边音调懒洋洋的,在她后颈带出某种令人寒毛直竖的冷意。
“凌无劫!”
青年走至她身前,柔和地擒住她的手腕握在自己冰冷的掌中。脉搏衝撞着他的指腹,他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扩大,看上去就像是消瘦面孔之下的、即将破壳而出啜饮鲜血的野兽。
“师尊还记得我、记得凌家就好。”
这张脸已经不是三百年前凌无劫的脸了,而是那个名为宁不疑的蹩脚术士的脸。更可怕的是,这种改变并不是因为任何易容术或幻术,而是真真正正削骨易筋后的脸。
——曾经不屑于伪装的凌家世子,竟为了潜伏于全性,对自己狠心到这种地步。
邀月长睫下目光晦暗:“你半步悟道境的人,为何不敢与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闻言,男人笑意更深,几乎称得上肆无忌惮,倒是与三百年前的凌无劫没有任何区别。
二人脚下蓦地亮起传送阵法,他冰凉的五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显得有些尖利:
“因为我最完美的傀儡,可不能有残缺啊”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