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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1)

“小雨姐姐!小雨姐姐!”

豆芙和单小雨一样摔入了地下隧道中,不幸的是她没能找到支撑点,整个人顺着石台阶一路滚到了地底。

硬邦邦的石阶梯撞在还未发育完的脆弱身体上,全身骨头仿佛要就地散架一般。豆芙下意识护住了头部,等到身体终于停下,她的两手满是尘土和伤痕,要是换做脑袋,她怕是要交了这条小命了。

她趴在地上艰难喘气,从脊椎开始,酥酥麻麻的灼热痛感蔓延向全身。

“唔…啊…”她尝试动了动四肢,发现并没有骨折,当下松了一口气。

“我的剑!”

豆芙爬着摸索到了宝剑边上,急忙吹去上面的灰尘,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还没用过你,就把你摔了,对不住啦…”

自古以来,习武之人最看重的就是兵器。以剑客为例,世人认为剑中有灵,人生中第一把宝剑中孕育的便是独属于自己的剑灵。若是宝剑损坏或被替代,那属于剑客的剑灵便会即刻死亡。在此之上,能与剑灵通感者,便能成就天下独一无二的强大剑术。可惜岁月匆匆,江湖上能达到此境界的人屈指可数,大多也已消失在了历史中,只留下一知半解的武林秘籍供江湖人学习。

因此,剑客易有,人剑合一者难有。

豆芙一眼就看中了这把宝剑,几经折磨才被自己真正拥有。连名字都还没想好,如今便摔了,可把她心疼坏了。

豆芙站起身子,只听见“嘶啦”一声,自己的左后半边袍子居然脱了线,从脚踝烂到了大腿根。

“啊呀…坏事怎么一件接一件来?”

她忍下怪异,径直往前方走去。

越往深处走,风声便越大。刚才在上面时,她从单小雨那学到了听风声辨位,如今也算学以致用。

“出口应该在前面…”

她继续前进,约莫走了十几米,前路就被一扇门给挡住了。

豆芙眼前矗立着一扇两人宽的石门,风就是通过门缝发出的声音。

她将耳朵贴在门壁上,连敲几下,又转到石壁上敲几下,两者声音不同,门处要清脆一些,说明这门可以活动,对面有空间。

豆芙四周看了一阵,也没摸到什么机关来。

“奇怪了,按理应该有按钮才对。”她趴在地上寻找,机关没找到,倒是发现了一些油渍。

她粘了一些放在鼻下闻,顿时眼前一亮:“这是炒菜的油,莫非那两人就是来的这里?”

她顺着油渍找到了一处墙角,扒开密密麻麻的藤蔓,果不其然发现了机关按钮。

“是了…这么深的洞穴里,怎么会有突然长出藤蔓。”

按钮按下,石门开始颤动,一股冷湿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臭味扑面而来。

“唔这什么味道。”豆芙拧着鼻子,这气味又腥又骚,像是几年都没打扫过的猪圈一样臭。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腥骚中还有一股很刺激的霉味,呼吸一口气都足够把人熏晕过去。

室内的空间格外宽敞,正中心的囚笼极其瞩目。洞顶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龙涎似的水流顺着牙齿滴落在牢中。

诺大的空间鸦雀无声,豆芙小心翼翼靠近牢笼,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就被吓得大叫起来:

“啊!怪物啊!”

牢中人听见声音,脖子嘎吱嘎吱响了几声,全身瘦得像干柴的他被粗厚的头发覆盖住整个身子,一眼看上去像是蛾子结的茧,浑身都是脏污,几片看不出颜色的布料草草包裹着干尸般的身体。

他从发丝缝隙看着豆芙,打量了几眼,默不作声。

“你是活人…还是死人啊…?”豆芙颤抖问道。

他没说话,倒是旁边笼子里的人开始发出诡异恐怖的笑声。这笑声断断续续,尖利无比,比清早的鸡鸣还要高亢。

豆芙听出这是女人的声音,便大着胆子走到她那,小声问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被关在这里?”

女人干笑了一阵后,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眼白处遍布满了红血丝,干涸的皮肤上全是皱纹,她的右半边嘴唇居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牙齿都阴森森露了出来。

“啊…!”豆芙又被吓了一跳,她紧握剑柄,防御似地护在胸前。

女人一直在盯着她看,裂开的嘴角上下开合,好像在说什么,豆芙一点也没听清。

“你们…知道哪可以出去吗?”

豆芙问出口才觉得不对,这两人一看就是被关了好多年的,怎么可能知道哪里出去。

“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豆芙不想与这两人靠近,她咬紧下唇,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还是不要理他们两个好了,真恐怖…啊呀!”

噗通

她突然被拉住了脚踝,重心不稳一个后仰就往后摔了下去!

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了牢门上,疼得她猛吸一口凉气,半天都没缓过来。

她低头一看,是牢里的那个男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枯骨般的手格外有力,把她脚踝拽断都有可能。

“放开!放开!”

豆芙害怕地用另一只脚踩踏他的手腕,好几下重击都没能让他松手。

“可恶!你再不放,我就…我就…”

“诶,我的剑呢?!”

她回头一看,宝剑不知何时飞到了牢里,直接落在了男人身旁。

豆芙顿时心急如焚,怒道:“为何要拽我!我的剑都掉进去了,你快还给我!”

她挣扎着从男人手中脱离,眼巴巴看着牢里的宝剑,快要哭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剑…唔…小雨姐姐,你在哪…?”

“我的剑拿不到了小雨姐姐——”

“小雨姐姐,我好怕——!呜呜呜呜!”

豆芙崩溃地大哭起来,整个地下都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趴在牢里的男人猛地舞动起上半身,挥舞着拉扯牢门外的豆芙。

“你走开!你走开!怪物!”

嘶啦!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衣角这下全被撕碎了,男人手里拽着破旧的蓝色布料,仔细查看片刻。

他双唇颤抖如筛,眼中的死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死死握着这块布料,抬起头看着牢外女孩,艰难道:“小宝…是你吗…?”

“小宝,你终于来见我们了…你终于来了!”

男人的激动引起旁边女人的共鸣,她不似男人有残疾,女人立刻将脑袋挤在牢门间隙中,看着外头的女孩,同样的泪眼婆娑。

“小宝…真的是你!娘终于见到你了…”

“你回头看看娘好不好?小宝!”

豆芙打住了抽泣,她不解道:“什么小宝?我不是小宝!”

“怪物,你快还我剑!”

豆芙试图将手臂伸进去拿,谁知差点被男人捉住,她立刻把手抽了回去。

男人又哭又喊道:“我不会认错的,小宝,你的胎记,你的哭声,我不会认错的!”

胎记…?!

豆芙下意识捂着了脖子,吓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胎记…?”

一股冷意从头到脚直灌下来,浇得她原地宕机了好长时间。

“小宝!我是你爹爹啊…”

“雪华宫把你从爹娘身边夺走,已经十几年了!!!”

男人边哭边捶地。

“不可能!不可能!”豆芙急吼道:“我没有爹娘!从小就没有!”

“疯子,你们两个是疯子,是怪物!”

爹娘?

开什么玩笑,从记事起,自己就是在雪华宫苟且偷生。吃别人吃过的,穿别人不要的。疼了自己忍,痛了自己扛,哪天不是这么过来的?

被人叫“野孩子”叫了几年,豆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而不是什么小宝!

“别人有双亲,我没有!我就是野孩子,他们说的对,我就是野孩子!”

“小宝…”男人见女孩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更觉痛苦,只能解释道:“要不是雪华宫将我与你娘俘虏走,我们一家就不会落入这般田地!”

“小宝…我本是大刀会首领仇英,你娘是西山城的织户崔玉,我们在沧澜山西边定居,本来准备卸去首领之职,与你们过上平凡日子。谁知当时江湖动乱,雪华宫与大刀会在地盘利益上起了不小的矛盾,渐渐的,矛盾变成冲突……你娘和你不幸被发现,他们要挟我投降,我…我违背大刀会众人意愿率先投降,本以为他们可以放过你们和大刀会,谁知道…那群人面兽心的阴险之徒,把我关起来后就下令扫清大刀会所有成员!不光如此…他们还将你从我们身边夺走,继续威胁我们!咳咳咳…”

男人猛咳了数声,十几年的心酸和委屈齐齐涌了上来。

他继续道:“小宝…我们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他们所赐…!”

“爹爹我已经没办法走路了,你娘也……唉!”他不忍道:“小宝,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徐长风没几日就要用你的性命威胁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只能在黄泉见了!”

“这…不会的。怎么可能会这样?”豆芙无法接受这么多信息,她头疼地要炸开,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小宝…”男人见她还是无法接受,便心一横,匍匐着拿到了她的宝剑。

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豆芙一个激灵,赶忙喊道:“喂!你要干什么!”

“放下!那是我的剑!”

银光闪闪的剑身被铸造得极其漂亮,豆芙完全不会想到第一个拔出剑的居然是把她当作女儿的怪物。

男人端详着这把剑,目光深沉,许久后,他苦笑道:“真是造化弄人…老天不公啊!!!”

他举起剑,在豆芙的惊讶中,一下插进了他残废的右腿肚子里!

“唔!”

他的双腿本就没了感觉,如今一剑下去,连动都不动一下。

他扭转剑柄,划开腿骨下的皮肉,鲜血喷溅地满地都是。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豆芙在外大喊道。

男人继续动作,他惨白了双唇,笑道:“放心小宝,爹不痛。”

剑又深下去了一分,把腿肉割出一条十厘米长的大裂口。

如纸般薄的脂肪下便是血红的肌肉组织,男人一点点将手探入口子里,他捣鼓一阵,终于找到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呵呵呵…这是我当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他将一个沾满粘稠血液的东西举了起来,大声道:“秘宝的钥匙!我藏了整整十年!!”

“哈哈哈哈哈,徐长风啊徐长风…你千找万找,就是没找到这个东西。想当初我仇英武功盖世,却突然双腿残废,你当真以为是你伤的我吗?!”

“为了这个东西,居然白瞎了几百条人命…”

他小心地将钥匙包在碎布里,神圣地捧到了豆芙眼前。

“小宝…拿着它,一定要保管好!去西山城东北角的大榕树下,在根茎最粗的那块地方,往下挖半米,就能看见锦盒,用这个…打开它!”

“不…不要…”豆芙猛摇脑袋,一个沾满血肉的小钥匙,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将她受入怀中。

“小宝!”男人激动起来,“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你拿到了盒子里的东西,就可以…可以…帮我们…报仇…”

男人脱力摔了下去,被布包着的钥匙掉出了牢笼。

他的下半身已经浸在了鲜血中,眼皮艰难开合,每一下都要了他很大的力气。

豆芙眼睛一红,崩溃道:“你们平白无故说是我爹娘!证据呢!有本事出来啊,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男人没有说话的力气,他用尽最后的力道将宝剑扔了出去,随即就趴在地上,呼吸微薄。

隔壁的女人一双眼中全是泪水,她却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豆芙。

豆芙含泪与她对视,心中藏着的细线被拉起,明明女人满身污垢,面目全非,但她却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微弱关联,这股感觉,令她陌生、渴望…

“娘…”她小声叫了一句,女人嘴角弯起,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她的头顶。

“呜呜呜…!”豆芙再也不能否定了,牢里关押着的两个怪物,就是她的双亲。

“呜呜呜呜,我真的好难受……我每天都梦到你们…但是都没有脸,我根本不知道你们长什么样子…呜呜呜,我也好想有家人陪着…不想做野孩子…我想你们…娘——”

“你们一直在这里,我却不知道…我被骗了这么久…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们…呜呜呜呜!”

女人紧抿唇瓣,缓慢轻柔地揉着她的发顶。

时间过了很久,豆芙哭喊地累了,摸了把鼻涕眼泪,忙抬头一看。

刚还摸她头的女人,此刻已经倒在了牢里,血水从嘴缝中不断溢出。

“娘…娘!!!”

“啊…”豆芙瞳孔颤抖,猛地摔倒在地,喉咙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声音。

牢里两具尸体,是她相认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双亲…

多重刺激让女孩失去了控制,她自顾自抱着剑和布包,步履蹒跚。

“死了…都死了…”

“爹娘…死了…”

“死了…”

“西山城…大榕树…挖半米…西山城…大榕树…挖半米…西山城…”

她大脑空空,嘴中不停念叨着这几句话,一步步走向牢房后的出口处。

大门打开,外头的阳光正烈,刺眼至极。

豆芙踩着阶梯一步步通向光明处,温暖的日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却怎么也赶不走心里的霜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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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到小林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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