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可我就算是不参与投票你也赢不了呀,我该讲还是要讲。”
赵小铭:“……”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讲,根本不在乎当事人想不想听。
这投票根本不公平!
愤怒!
但他的愤怒就像是空气一样无人在意。
老板娘再次端起了茶盏,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了下去:“你父亲那时年少,头一遭犯了相思,接连几晚辗转难眠,日日魂不守着,还笨拙地让老魔君和陈贵妃看出了端倪。老魔君笑呵呵问他是谁家姑娘?可二殿下脸皮薄得很,坚决不承认,又或许是觉得和父母谈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羞耻,所以他去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哥,毕竟哥哥是自己的同龄人,所以,他希望哥哥能够帮自己出谋划策。”
赵小铭已经闻到了糟心的味道,愁眉苦脸地说了句:“我爸为什么会那么信任齐鹤啊?为什么不能擦亮自己的双眼?”
老板娘:“因为齐鹤会伪装,纵使他厌恶你父亲,嫉妒你父亲,但却从未表现出来过,不仅如此,从你父亲出生之初,他便伪装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兄长模样,不仅骗过了你父亲,还骗过了老魔君、陈贵妃,骗过了魔宫中的所有人,甚至骗过了他自己的亲生母亲。”
赵小铭呆如木鸡:“我的天呐,他真是个狠人!”
马走田点头附和:“我当年在赛场上第一次见到齐鹤的时候,也觉得他挺好的、挺宠爱自己的弟弟,还觉得他挺大度。他弟他俩比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一塌糊涂,最后还能笑盈盈地拍着他弟的肩膀夸奖他长大了、感慨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如他了,结果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笑里藏刀啊!”
老板娘道:“正是因为他的心机深沉善于伪装,才骗取了齐鹰的信任。齐鹰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心事全部告诉了哥哥,询问他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向姑娘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继续伪装成哥哥的身份与她相处?”
赵小铭都不理解他爸当初的脑沟回路了:“这还用问?他怎么想的啊?肯定是实话实说啊!”
老板娘却说:“相思之人最是患得患失,你爸担心自己若是告知了你妈他的真实身份,你妈会觉得那晚的比试是他在故意戏弄她,怕你妈不再理他了。”
赵小铭:“……”呃,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妈那人真挺要面子的,要是知道了那晚和自己比赛的就是齐鹰本人,还故意顶着齐鹤名义让她输得一塌糊涂,她绝对要气炸。
但是——
“齐鹤那么讨厌我爸,肯定见不得我爸好,肯定故意劝我爸不要说实话,让我爸继续假装他的身份和我妈相处,最后自己才好钻空子,横刀夺爱,背刺我爸!”赵小铭越说,越咬牙切齿。
老板娘点头:“你猜的大致不错,齐鹤确实是这么干的,相思也确实会使人犯蠢,你爸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蠢事就是没有及时告知你母亲他的真实身份。约定的时间一到,他就再度戴上了面具,去仙界找你的母亲了,但你母亲那时显然还没有对你父亲犯相思,她满心满脑想地都是如何打败他。俩人来到了约定的地点,一片山林中,你母亲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武器亮了出来,摩拳擦掌地要与你父亲比武。经历了上次的教训后,你父亲终于明白了何为怜香惜玉,从第一局比试就开始放水。这回还是六局比试,他故意连输了四局,让你母亲赢了他,他还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放水放得天衣无缝呢,结果最后一局还没比完呢,你妈就不比了,说他不尊重比赛,故意羞辱她。”
赵小铭都有点儿想笑了:“我爸怎么这么笨?”
老板娘也笑了:“不是笨,是没有和女子接触的经验而已,拿捏不好尺度,所以总是惹你妈生气。”
赵小铭:“那后来呢?”
老板娘:“后来你妈就生气了呗,你爸他就又开始绞尽脑汁地道歉、哄人,可你妈完全不吃这一套,抱着胳膊生闷气,你爸转到哪边道歉,她就故意转到另外一边去,让你爸像是一只围着花朵转的小蜜蜂似的,你妈最后听得实在是不耐烦了,就气冲冲说了句:‘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到你这种恬不知耻的魔族猎豹!’熟料,你爸听完这话后,竟忽然扬起了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抓……你猜,他在抓什么?”
老板娘还给赵小铭买了个关子,强行让他参与现场互动。
但赵小铭压根儿就没猜,眼也不眨地就回答了:“运气。”
老板娘诧异一怔:“你怎知道?”
赵小铭:“因为我爸在家的时候经常这么干啊。只要我妈一不开心,他就会随手在空气中一抓,然后再往我妈的脑门上轻轻一拍,哄我妈说他已经把好运抓到了,并且已经把运气交给了我妈,所以我妈肯定马上就会走大运了。我妈每次都挺吃这套,很快就会变得开心了。听说她当年决定嫁给我爸就是因为他这套抓运气的动作。”
老板娘:“……”原来是、这样。
赵小铭又说:“但我妈嫁给我爸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他就是齐鹰,因为我爸已经改头换面了,可能连他自己都忘记自己是齐鹰了,他变成了一个超级超级平庸的男人。”
老板娘不可思议:“我只知道齐公子改了头换了面,却不知道他竟然还变得平庸了?”
马走田:“我证明,巨无敌超级平庸,都显得有点儿窝囊了,乍一看跟他妈的随从似的。”
老板娘沉默不语,许久后,叹了口气:“任何人经历过那一场家破人亡的政变之后,可能都会渴求变得平凡吧。早在齐公子初来相思坊的时候,他就说过,侯门一入深似海,他今生不想再入侯门了,荣华富贵皆可弃,往后余生只求平凡,寂寂无名也无悔。陈贵妃临终前的遗愿,也只是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并未提及半句复仇。”
赵小铭不理解:“可是我爸一点都不恨么?父母双亡流离失所还痛失所爱,全都是齐鹤害的!”
“怎么不恨?当然恨,恨到相思泪中都混杂了辣味。”老板娘道,“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报仇的前提,也是要好好活着。陈贵妃的母族抵不过齐鹤的生母,齐鹰背后的依仗全来自于老魔君,可老魔君突然暴毙,他又被扣上了弑父弑君的罪名,谁还会支持他?又怎么回得去魔宫?一回就是个死。一旦被齐鹤的手下发现他还活着,也逃不过一个死。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恩怨情仇,苟活到现在还没能自戕,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赵小铭一下子就无话可说了,忽然间也觉得,活得平凡点挺好的,最起码不至于经受大起大落的苦楚。
或许,正是因为明白了树大招风的道理,所以他爸才来找了高途安,希望高途安能把自己变得平庸一些?
“平庸”这两个凡人避之不及的字眼,竟成了他爸唯一的追求。
赵小铭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在他还记得那个抓运气的手势,不然他连我妈都错过了。”
老板娘:“也正是因为这个手势,当年的他才能够打动你那个难搞的妈。起初,他第一次将手轻拍在你妈额头上的那一刻,你妈还生气了,当场勃然大怒,眼睛里面都要冒火星子了,好在你爸长嘴了,及时说了句:‘你不会倒霉的,我抓到了好运,已经送给你了。’你妈这才哑了火,过了一会儿,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赵小铭就爱听甜甜的部分,忍不住姨母笑了起来:“然后他们俩就和好了?”
老板娘最不爱讲甜甜的部分,语调都变冷了,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何止是和好了呀,还隔三差五地私下幽会呢。”
赵小铭:“呦呦呦~~”
老板娘:“不过你爸每次都戴着面具,所以你妈一直当他是齐鹤。齐鹤也经常会主动去找你父亲,询问他和你母亲之间的进展如何?你爸是真的信任哥哥,愿意与他分享喜悦。所以齐鹤知晓很多你父母的相处细节。”
赵小铭:“……”呦不出来了,最烦的那一part要来了,都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但老板娘却非常想继续往下讲:“你父亲本是想在老魔君寿宴当天告知你母亲真相,因为仙帝谛翎也受邀参加了寿宴,所以,他还想乘势向谛翎讨个婚约,奈何天不遂人愿。寿宴那日,你父亲还特意请求自己的父王安排了一场比武,第一次以自己最真实的身份与你母亲比了一场,放水也放得越发炉火纯青了,你母亲一刀挥来,他假装避之不及,不露痕迹地摔下了马,裁判在这时敲锣打鼓,判你母亲胜出,全场哗然,惊愕于二殿下竟然输了,但无一人知晓,二殿下其实满心欢喜,正当他准备喊出你母亲的小名,向她坦白身份的时候,你母亲突然转身,朝着站在赛场外的齐鹤奔了过去,兴高采烈地扑到了他的怀中,而齐鹤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还笑着揽过了她的腰身。那一瞬间,你父亲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齐鹤还特意看了你父亲一眼,仅仅那一眼,就让你父亲明白了,他最信任的哥哥背叛了他。”
赵小铭:“……”
好歹毒好卑鄙的齐鹤!
马走田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这真他妈是一块臭瓜烂瓜破瓜馊瓜恶心瓜!yue!”
赵小铭狠狠地剜了它一眼:“早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
马走田:“那我也没想到这瓜能这么臭啊!”
赵小铭:“不臭才怪呢,齐鹤娶了无数个老婆,生了八个儿子九个女儿,就这还假惺惺地对我妈玩深情呢,恶心得要死,又当又立!”
老板娘浑不在意,又抿了一口茶,悠悠地说:“直到魔宫政变,老魔君暴毙,陈贵妃自焚火场,二殿下人间蒸发,你母亲也不知道她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二殿下齐鹰。”
赵小铭:“……”行了,够了,我不想听了!
老板娘却还没讲完:“不过呢,相思这种东西,唯有真情方可长久,齐鹤本就是虚情假意,哪怕最后真的对你母亲生出了几分情谊,也是混合着欺骗的,又怎能成真?所以你母亲注定了是要离开他的。在魔宫没有发生政变之前,你母亲就已经和齐鹤一刀两断了,这其中或许也有老魔君和谛翎的插手,但如若换做了二殿下齐鹰,结局一定截然不同,老魔君定不舍得让自己最爱的儿子承受相思之苦,更不会让他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所以老魔君定会拼了命地去成全他,而非按照谛翎的要求去棒打鸳鸯。二殿下齐鹰也绝不会像是齐鹤一般,畏惧与皇权和父权,懦弱地松开你母亲的手。只能说齐鹤与你母亲之间的缘本就是孽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修正。真正的有缘人,纵使相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够再度相见,就好比说,你的父母。”
赵小铭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勉强可以给这颗瓜贴上一个“合格”的检测标签。
“虽然过程坎坷,但结局还算美满。”这句话,是对文学有些超高深研究的马走田说得,“不失为一篇引人入胜的佳作。”
老板娘眼皮一撩:“谁说要结局了?他爸找到了?”
赵小铭:“……”我艹!忘了,我还得寻父呢!
“到底怎么去无忧城啊?”赵小铭急不可耐。
“凡入城者,须得先饮相思酒,这是城规。”言毕,老板娘便将双手一抬,轻轻一拍:“来人,上三杯相思酒。”
赵小铭当机立断就提出了强烈反对:“三杯?三岁小孩也得喝?你犯法了吧?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熟睡中的小宝对自己的命运毫无察觉,咂了咂小嘴巴,翻个身继续睡。
马走田也紧跟着表了态:“无论走到哪里也没听说强迫三岁小孩儿喝酒的。”
老板娘还觉得自己挺冤枉:“可我们坊的酒里又没有酒精!”
赵小铭更目瞪口呆了:“没有酒精你还敢出来卖酒?这不是欺诈消费者么?”
老板娘:“我又不收你们钱。”
赵小铭:“……”我竟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出来一本古册的薛掌柜的忽然跑上了台阶,急匆匆地来到了他们的老板娘,附耳悄声道:“老板娘,我刚查了一下城规,城主确实明确规定过,不许孩童饮酒,假酒也不行,违者重罚!”
老板娘不敢公然违抗城规,只得改了口:“那就端两杯酒过来。”
熟料,她的话音才刚落,相思坊的正门外就传来了一位小厮的喊声:“四杯,上四杯,又来了一对黑黑双煞!”
坊内众人同时疑惑万分:什么是黑黑双煞?
负责划船的那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殿中,急慌慌地向老板娘汇报:“来了一对身穿黑衣的男女,一个比一个看着不好惹,手里还都拿着老长长的刀!”
老板娘嗤之以鼻:“城中不好惹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两个能排老几?”
小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跟您说吧,他俩都没坐我的船,是直接踩着河面走过来的,河里的那些孤魂野鬼连个头都没敢冒。”
老板娘:“……”
赵小铭却忽然激动了起来:“女的是不是右手握着一把黑刀?男的左手握着一把白刀?”
还不等小厮回话,门口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喜又激动:“我感知到小铭的气息了!”
赵小铭瞬间就热泪盈眶了,一边发足狂奔着往外跑,一边哭泣着大喊:“姥姥——姥姥——姥——姥——”
都欺负我吧,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说我丑!
现在我的靠山来了!
我又支棱起来了!
月鎏金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一大坨黑乎乎的家伙就朝着她扑了过来,边扑还边哭:“姥姥——姥姥——”
这是铭铭呀?!
月鎏金心头一惊,赶忙调动灵识将手中的长刀收回了储物戒里, 同时张开双臂拥抱大外孙儿。
然而她大孙儿现在的体型实在是有些过于庞大了, 差点儿就给她扑倒了,幸亏梁别宴及时往她身后挡了一下, 这才没有让她向后翻过去, 但即便如此, 她的后背还是重重地撞到了梁别宴的胸膛上,带着梁别宴一起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梁别宴的胸口更是被撞的闷疼, 感觉骨头都要被撞碎了。
不得不说, 他们的大外孙儿,确实是变得有些非同凡响了。
但也只是在外形和力量上来说,内在还是那么一如以往的、可爱——
“呜呜呜呜, 姥、姥、姥姥!”赵小铭都哭到泣不成声了, 委屈得不行不行, 庞大的黑豹身躯一抽一抽的,“你终、终于、于来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诶呦我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可是给月鎏金心疼坏了, “谁欺负你了?跟姥说!姥现在就替去你教训他们!”
“都说我丑!”赵小铭真是受不了这委屈, “说我比我爸还丑。”
月鎏金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谁啊这么不会说话,骂得这么难听?!”
梁别宴也皱起了眉头, 冷冷地说了句:“何其歹毒!”
相思坊内众人:“……”您二位要不要先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再给我们下定论?
赵小铭可不管那么多,边抱着他姥哭边抽抽嗒嗒地说:“我、我现在真的, 很丑么?”
月鎏金不假思索, 斩钉截铁:“当然不丑, 我外孙儿最帅了!看看这双金灿灿的翅膀,多么威武, 再看看这挺拔的龙角,多么帅气,一看就与众不同,标准的龙凤之姿!”
就连素来挑剔的梁别宴都跟着说了句:“就是,龙尾覆鳞,霸气逶迤,绝非平庸之辈!”
相思坊内众人:“……”您二位的滤镜,是真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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