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年少时一般开心激动。
只要一见到姐姐,他就是开心的。
才刚将门打开,秦时就侧了身,把入口的位置让了出来:“姐姐快进,以后来找我也不必敲门,你我之间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
月鎏金却没朝着门内迈步,微笑着朝着秦时摇了摇头:“太晚了,姐姐就不进去了,打扰你处理公务,也没什么大事儿,问你个小事儿就走。”
秦时:“何事?您只管问,秦时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月鎏金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时:“我听说姜枣的侄孙女、不对,应该说是她的外孙女,失踪了,你可有耳闻?”
秦时一怔,满目诧异地看着月鎏金:“难不成姐姐在怀疑我?”
惊讶的言语间还隐隐流露着些许委屈。
“我当然没有怀疑你。”月鎏金忙不迭地否认,“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或者线索?”
秦时不置可否,微微拧眉,奇怪不已地反问道:“姐姐与姜枣之间不是有着深仇大恨么?为何还会如此关心她的事?”
月鎏金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认真又详细地向秦时解释道:“我与她之间是有着深仇大恨没错,但仇恨的前提是金兰情深。正因为曾经彼此深切地信任过依靠过,才无法释怀背叛和伤害。她恨我理所应当,我对她也不能说是全然的问心无愧。往后余生也不求能重归旧好,只求我与她之间能够两厢安好,互不相欠。纵使她往后再有苦难,我也不想是因为我的原因造成的。”
秦时默然不语,呆呆地望着月鎏金,满目都是困惑与不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从前从没对他提起过姜枣这个人;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对那么多人都有情;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只留他在身边,只信任他一人?
千年未见,姐姐心胸越来越大,在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他变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只想让他的姐姐眼里唯有他。
月鎏金也没有催促秦时开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秦时却没有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他神不改色地启唇,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回答:“我不知道。”
月鎏金也无法判断秦时到底有没有撒谎,但她更愿意相信他没有,相信是自己多疑了。
“行,我知道了。”月鎏金先舒了口气,然后和煦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就转身离去了。
秦时站在门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鎏金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头莫名产生了一股惶恐感,忽然很担心、很害怕她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了,再也不会看他了,急切惊慌地喊了声:“姐姐!”
月鎏金停下了脚步,回头:“怎么了?”
秦时抿着薄唇,犹豫纠结了一会儿,问了声:“是姜枣将您的外孙儿送来了修罗界,这才导致了小铭身陷是非几度命悬一线,您就一点儿也不恨她么?”
“恨啊,怎么不恨?”月鎏金实话实说,“我恨不得掐死她!”
秦时:“那您为何还要关心她的事?”
月鎏金想了想,说:“一码归一码吧,爱恨也都没有那么绝对,她之所以会对小铭动手,也是我们当年那段恩怨造就的结果。小铭无论是来到修罗界,还是上天道台,可能也都是天道的安排。因与果这种东西,本来就玄妙,和感情一样,我恨不得掐死姜枣,却又希望她能安好,能释怀过往,能放下一切,就像是我对自己的希望一样。”
有了一颗人心之后,她对这世间感情的理解也变得更深刻更细致入微了,再也不是只有爱恨两个极端,而是有了更复杂的人性和人情。
秦时再度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姐姐的这种变化还是该遗憾。
他想让姐姐的眼里只有他,却又不想让姐姐伤心难过,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难过。
他不想伤害他的姐姐,更怕姐姐怨恨他。
秦时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无奈地回了声:“我确实不知晓姜沐在哪里,但如果让我去找人的话,我可能会去星落河,那里地形复杂地势曲折,适合藏人,不过星落河凶险万分,我不希望姐姐去。姜沐也与您没有任何干系,您没有必要为了她身涉险境,您还有自己的外孙儿。”
月鎏金怔住了,神情复杂地盯着秦时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却只是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话音还未落,她就变成了凤凰,顷刻间便飞上了夜空。
杀神殿总殿,姜枣手持利剑,杀气腾腾,怒不可遏几次三番地要往殿外冲,却无一例外地每次都被文青松给拉扯阻拦了下来。
文青松还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规劝:“神使大人,您先消消气,听我跟您从长计议,冲动是魔鬼啊,办不成任何事儿!”
姜枣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狠狠剜了文青松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是杀神殿副殿长的份上,她早一剑把他给攮死了!
文青松区区一介文官,当然也怕姜枣会拿剑捅他,却时刻谨记着领导给他下达的任务,死死拉扯着姜枣的胳膊不放:“我理解您的心情,谁家孩子失踪了谁都着急,但您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怀疑人对不对?这要是怀疑的不对,侦查方向不就错了么?侦查方向错了不就是在浪费找人的时间么?所以您得冷静啊您!”
姜枣怒吼着回道:“除了她月鎏金之外谁还会有如此歹毒下作的心肠去对一个孩子动手?”
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大殿内就想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奚落:“诶呦,你竟然也知道对孩子动手是歹毒下作的表现?”
与此同时,一只金灿灿的凤凰突然从杀神像的肩头飞了下来,落地化为了人形。
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飞到杀神像的肩膀头子上去的。
文青松大喜过望——是他的领导啊!
但是,身为专业卧底人员,他绝不能露出破绽,急声厉色地冲着月鎏金呵斥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杀神殿内撒野,简直放肆!”
姜枣就没那么客气了,一把推开了文青松,手执长剑,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朝着月鎏金挥砍了过去。
一把绿光流转的锋利长刀瞬间就在月鎏金的右手中凝成了形,侧身躲剑的同时手起刀落,一刀砍在了姜枣的剑身上。
哐啷一声响,姜枣手中的长剑瞬时断成了两截。
在姜枣惊怒交加的目光中,月鎏金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中的灵气刀,一脸无奈地看着姜枣:“你要是想找我帮忙找你的外孙女,就别给我搞胡搅蛮缠这一套。”
姜枣越发恼怒,一双赤红的狐狸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谁要找你帮忙?本来就是你干的好事!”
月鎏金瞟了一眼地面上的断剑,哂笑一声:“我月鎏金都要天下无敌了,至于干这种见不得人的鬼祟之事么?只有没出息没能耐的阴险小人才会牵扯可怜无辜的后辈!呸!”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姜枣再度勃然大怒,手中瞬时凝出了一柄长剑,又一次朝着月鎏金挥砍了过去。
月鎏金这次却连躲都没多,仅有两根修长的手指头便夹住了姜枣的灵气剑,看向姜枣的目光越发无奈:“你要是想找你的侄孙女,就别再浪费时间,赶紧跟我走,不然你就等着给你侄孙女收尸吧!”
姜枣愤怒又不甘心地咬紧了牙关,死死地抵着手中长剑,目光复杂地盯着月鎏金看了好大一会儿,满心的怨气和仇恨终究是败给了对姜沐的牵挂和担忧,突然收起了灵气剑,面色阴冷地盯着月鎏金,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的侄孙女今天要是敢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一定会把你的外孙儿大卸八块!”
月鎏金就没搭理她,冷笑一声当作回应,而后变复又变成了凤凰,将金羽流光的丰沛凤翅伸展到了姜枣面前:“上来,我带你去,飞着快。”
姜枣惊讶一僵,意外不已,满目狐疑警惕地盯着月鎏金看了好久,冷冷开口:“你就不怕我突然在背后对你动手么?”
月鎏金语调淡淡地回了声:“你也得有那个能耐才行。”
姜枣:“……”
姜枣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又无计可施,愤恨又不甘地爬上了月鎏金的后背。
待她盘膝坐稳了之后,月鎏金挥动了凤翅,带着她飞出了杀神殿,飞向了万丈高空,然后,才问了姜枣一句:“星落河在哪儿?”
姜枣浑身一僵,神色大变,火冒三丈,嘶哑粗糙的嗓音中充斥着无尽的担忧和焦急:“你竟然把姜沐扔到了那种地方去?”
月鎏金气急败坏:“你这臭老太婆讲不讲理?要是我干的我还能不知道星落河在哪儿?我是来好心帮你的,不是来受你指责埋怨的。你要是真觉得我不怀好意你就从我的后背上跳下去啊!”
姜枣哑口无言,但还是觉得,这件事,一定和月鎏金脱不开干系!
但其实月鎏金也不怎么在乎姜枣会怎么想,又催促着问了她一遍:“你要是真担心你侄孙女,就别再跟我怄气,赶紧跟我说说星落河在哪儿!”
姜枣不假思索:“往西飞,在修罗界西部!”
月鎏金立即调转了飞行的方向,以日行千里的速度朝着修罗界西部飞了过去。
高空的急风扑面,云雾重重。
姜枣的神色中尽显急切和担忧,心中对月鎏金的愤恨不减反增。她垂下了眼眸,冷冷地盯着月鎏金的凤头,咬牙切齿地开口:“人说三岁看老这句话果然没错,你从小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冷血货色,年纪大了之后,更是个心狠手辣的死老太婆。”
月鎏金冷笑一声:“对,专治你这种不知好歹、驰名双标的臭老太婆。”
姜枣:“……”
姜枣却始终坚信月鎏金绝不无辜:“你若是当真毫不知情, 又怎么会知晓姜沐在星落河?”
月鎏金一边展翅飞翔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猜得。”
姜枣惊怒交加:“你……”
然而还不等她把这句斥责之言说完,月鎏金就没好气地截断了她的话:“你怀疑到我身上就离谱,也不动动你的那颗狐狸脑子想想, 我外孙儿都在病床上昏迷了半个月了, 今天中午才刚醒,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针对你的侄孙女?我担心我外孙儿还来不及呢!还有, 要不是因为我外孙儿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不然我才不会来管你这档子破事儿呢。你就是狗咬吕洞宾, 不识好人心!”
姜枣根本不相信月鎏金的话,冷笑讥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竟然还有这幅好心肠呢?”
月鎏金反唇相讥:“那也比你强, 最起码我知道外孙儿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就跑来修罗界找他了, 你呢?你侄孙女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吧?你怎么才发现呢?发现之后也不说第一时间去找找她,而是先找我的麻烦,我看你还是不够着急, 真着急的话哪儿有时间和精力来找我的麻烦?!”
姜枣不吭声了, 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似的, 一下子就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中,因为, 她无法反驳月鎏金的话。
在当长辈这方面, 她确实不如月鎏金做得好。月鎏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外孙儿,捧在手里怕摔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她对姜沐的感情中却夹杂着抵触和怨恨。
月鎏金也没再吭声, 一是实在懒得再跟姜枣吵架了, 二是大概能感受到姜枣的情绪变化, 所以选择了沉默,以免再往她心里的伤口上撒盐。
不足一个小时, 月鎏金就驮着姜枣来到了修罗界西部。
璀璨的银河之下,广袤的沙漠之中,平铺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
从高空俯览下去,绿洲的形状是一片椭圆形,像极了一枚镶嵌在黄沙之中的鸽子蛋翡翠,两条银白色的长河成十字形交叉贯穿整片绿洲,将其分成了四个部分。
两河交叉之处是绿洲的最中心点,一个巨大的、不断转动着的银色漩涡盘踞其上。
离远了看,银色的河水不断流动,闪闪发光,光芒星星点点,真像是有无枚繁星落在了河水中。
毫无疑问,这里绝对是星落河的所在地。
然而降低了飞行高度之后月鎏金才看清楚,原来组成那两条银色长河的成分不是水,而是沙子。一粒粒银色的细密沙子。
椭圆形绿洲外的沙子全是正常的土黄色,由河道口流进绿洲之后,转瞬间就变成了银白色,在中心点经历了一番旋转后,再由另外一侧的河道口流出去,复又会变成土黄色。
中间的那个漩涡似乎在整场变化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如同吸尘器一般先吸卷黄沙入河道,让沙子在自己的内部经历了一番盘旋流转后,再将其排放出去。
月鎏金低旋着观察了一会儿,奇怪地询问背后的姜枣:“这是怎么回事?”
姜枣目光沉寂地盯着绿洲中央的那团漩涡看了许久,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缓而慢地开了口,语气冰冷又低沉:“这里虽然叫星落河,但不是真正的河流,而是沙流,但那两条沙流中流淌着的银色沙子和绿洲外围的黄沙质地却不同。黄沙是死沙,杀不了人;银沙却是活沙,既吸血也吞骨,能吞噬一切活物。”
月鎏金明白了,这两条沙流不是死物,而是一种可循环流动的、银色细沙质地的活物,名为星落河。
紧接着,月鎏金又追问了句:“中间的那个漩涡是?”
姜枣:“星落河摄食的口器。沙漠之中也遍布生物,比如蛇虫蝎鼠,这些生物就是星落河的食物。口器不断地吸沙进来筛选食物,同时也在不断地将被筛选完成的纯沙运转出去,于是就形成了两条酷似河流的系统。”
月鎏金彻底明了,却越发得困惑不解了起来:“这种地方,怎么能够藏人呢?”
姜枣冷笑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是我让你来的星落河么?”
月鎏金哑口无言,是她主动带姜枣来的星落河,但是在来之前,也没想到星落河不是河呀,她还以为姜沐被藏在了河道两岸的某个比较神秘的洞穴里呢。
姜枣已经对这个地方不抱希望了,刚刚之所以会选择跟着月鎏金来,纯属因为月鎏金的信誓旦旦,所以她还当月鎏金真的知道呢,结果月鎏金却连星落河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简直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姜枣没好气地冲着月鎏金的凤头吼了声:“这件事你是干的也好,不是你干的也好,我现在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跟你算帐,更没有那个时间陪着你在修罗界里探险猎奇!”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