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在野提起笔准备抄笔记,不经意间翻到第一页的时候,看到了语文两个大字下,温灼若用她特有的反差字体,写下了一句话。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他视线顿住。
温灼若因为景在野借她笔记的事一整节课都心不在焉,这节自习课,许先就在讲台上坐镇,周围只有沙沙的落笔声,加剧了这种紧张。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她得把语文书拿回来。
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下课,温灼若在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转头想要回语文书。
可景在野不在。
黎安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景在野的位置上,正在翻他的抽屉,边翻还边嘟囔:“放哪了啊,怎么找不到……”
陈舒打完水回来,听到动静问:“你找什么呢?”
“景在野的数学书啊,一会儿老师就要检查笔记了。”
“你还没补吗?那我借你呗。”
“没事,我再找下,哎,你们有人看见他去哪了吗?”
嘴里一点点弥漫出苦涩的味道。
她是想从景在野那里要回自己的书都提心吊胆的胆小鬼。
而黎安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动他的抽屉,周围的人都没觉得不妥。
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
她又一次像个局外人,他们才是公认的一对。
温灼若仿快速地被针刺了一下,身体转回来的过程却是缓慢的,动作透着僵硬。
语文课上课有几分钟了,身后才再度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温灼若接了递过来的语文书,之前那种紧张的情绪,似乎也在黎安然之后消散。
景在野看她拿回了书,身体马上离开椅背,快的有些异常,稍稍皱了下眉。
马俊希这时问了她一个问题,温灼若略微倾身过去,指着书里的某段话,轻言细语地解释。
他听懂了,说了句谢谢,就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回头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所有人都在抬头看黑板。
景在野的头发不知在哪被吹的凌乱,又好似刚睡醒时的惺忪,整张脸面无表情。
放学后。
温灼若慢吞吞地踩在梧桐落叶上,走一会儿,想一会儿。
她第一次有了,不再去喜欢景在野的念头。
盛夏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二天, 许先在班上讲了学科竞赛的事。
说是一班的同学都有资格上竞赛班,但秉承着自愿原则,自己去他办公室报名。
但他讲完了, 还是点了包括温灼若在内的十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一个个进办公室。
轮到温灼若进去的时候,许先表现的有几分为难, 数学老师也坐在旁边, 两人看着她进来,谁都没有先开口。
还是温灼若先打了招呼:“老师好。”
许先喝了口水,盖子没盖上, 往外汩汩冒着热气, “是这样的, 老师叫你们来, 是想根据你们自己的学习情况来给建议, 报什么竞赛班, 我分析了一下你的各科成绩, 数学成绩无疑是最优秀的,你要是走数学竞赛,会有很大可能成功保送。”
数学老师认可地点头,身体略前倾了点:“但是你们班主任也说了, 你的文历来写的很好, 现在也有不少高校自主招生,要是文得了省级奖项,也是有机会保送的。”
许先继续说:“老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写文, 很热爱文字, 可学好数学,热爱和天赋也不可缺一, 你怎么选,老师们都会支持你。”
温灼若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现在在她面前有两条竞赛的路,一条是上学校的数竞班,一条是走自主招生。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周遭变得安静,教室外的笑声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想到初中毕业,在旧书店老板手中买下的旧数竞书。
还有后来被她放在橘色暖灯光下,指腹反复摩挲过的书签。
时间仿佛流淌地慢了些。
“老师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以抉择,但灼若,你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老师相信你走哪条路都能考个好大学,就算是照常参加高考……”
“老师,我想报数竞。”
许先和数学老师同时露出意外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下,从桌上拿起报名表,“行,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看到景在野字迹的那一秒,温灼若目光深处透着几分认命的意味,签完字之后,又变得茫然。
一班有近一半的人选择了走竞赛,二班的人数同样差不多,加上其余班筛选报名的,人数不算少。
竞赛班同样采取淘汰制,去集训的名额还需要在其中选。
第一次竞赛班上课是在周五晚上,一中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寄宿生晚上九点放学,竞赛班则在每天的晚自习时间上课。
温灼若提前来了教室,找到座位表的时候,她看着新同桌的名字,一切声音仿佛在此刻离她而去。
老师应该是按照综合分数排名分座,她和景在野被分到了一块。
上课了,景在野才姗姗来迟。
他看到温灼若名字的时候,也明显怔了一下。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
温灼若听到书包砸在座位上的动静,接着旁边坐了一个人。
少年身上的气息似乎和别人不大一样,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劲力,干净朝气。
温灼若一整节课,脸都不敢往景在野那里偏一下。
脖子也酸的很。
下课后,她拿起水杯去打水,把自己从这样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再进教室的时候,温灼若猝不及防地看见,黎安然坐在了她的桌子上,和景在野的习惯一样,做出抱臂的动作,和后座的人讲话。
她看见黎安然的时候,后座的人也看见了她,黎安然回头,马上从她的桌子上下来,坐在她的椅子上说:“灼若,下节课我可不可以坐一下你的位置?就一节课,好不好?”
声音和姿态都放的很低。
后座的同学也帮她说话:“哎呦温灼若,你看黎安然这么想坐这就让她坐一节课呗,不然她一会儿课都没心思上了,魂都飘这来了。”
黎安然假装生气,“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大实话!”
温灼若看着黎安然精致的五官,不难猜到她为什么要坐这个位置。
她很想找个借口说不好,可话到了嘴边,就没了声。
她说了:“好。”
在黎安然和同学的欢呼声中,温灼若拿起数学书和草稿纸,犹豫了几秒,把书包也带走了。
自己没法清醒的话,那就让她看得再清楚些吧。
黎安然啊了一声说了一句温灼若你真好,就回去拿了书包过来。
好巧不巧,黎安然的同桌是马俊希。
他看到温灼若和黎安然换位置,脸上笑着说:“温灼若,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温灼若明明心里酸涩到微微刺痛,却还是笑着装傻,“看出什么了?”
马俊希凑到她身边,说:“还能有什么,黎安然和景在野啊,高一我就瞧他们不对劲,这两人肯定有猫腻,你过来也好,省的给他们当电灯泡。”
温灼若眼眶微热,哪怕是勉强笑也笑不出来了,只好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景在野在走廊上吹完风回来,发现温灼若的位置上换了个人,抬眼扫视一圈,看到温灼若趴在桌上,侧着头,旁边的男生和她说话,几乎要凑到她耳边。
视线突然被打断。
黎安然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看什么啊,我在这你看不见吗?”
景在野后退半步靠在墙上,眼皮微敛,“这是你的位置?”
这语气在黎安然听来有些冷,她想起了些不愉快的事,“你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不肯借我书做笔记,不肯和我一起走?”
景在野看着她:“非要我把话挑明?”
黎安然眼泪说掉就掉:“我来挑明,行不行?我喜欢你,行不行?”
说完,黎安然从门口跑了出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教室里吵吵闹闹的,本来没人注意,黎安然忽然擦着眼睛跑出去,这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景在野皱了下眉,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单挎着书包,走到马俊希的位置上。
马俊希看着两人像是吵架了,立刻明白了这什么意思,麻利地收拾了东西,跑去景在野的位置坐着。
等温灼若收拾好了情绪,从胳膊里抬头,一团纸条忽然砸到了她额头上。
她有些懵,完全没发现身边又换了个人,打开纸条,看到陈舒的字。
[刚才你睡觉没看见,景在野和黎安然吵了好大一架,他把人都气哭了,这会儿他坐你旁边,表情也挺差的,你可别当了炮灰了。]
温灼若长睫垂下,遮去眸底的情绪,看完纸条,也没往旁边看一眼。
她拿起笔,回了一个好,然后让人把纸条传回去。
数竞班开课后一个星期,冷空气渐渐南下,荔城的温度一点点往下。
这座南方小城的秋季似乎很短,长夏一过,冬天就来了。
温灼若怕冷,今天穿上了冬季校服,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在路灯下等莫遇从小卖部出来。
莫遇遇到班上同学打了个招呼,然后跳到温灼若身边,笑说:“我们走吧,你们晚自习是七点上课对吧,我们可以玩到六点四十再回学校。”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