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
缥缈山的光阴流逝的速度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快些,快到涟绛觉得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便过完了暖春,迈入盛暑。
这三个月以来,在观御的悉心照料下,他身上的伤也快要痊愈,唯独夜里始终睡不安稳。
他时常会在半夜惊醒,呆坐片刻后探手摸向身边的人。摸到了,才缓缓松一口气,随后趴进观御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每每这时,观御都会将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低声地哄。
养伤的时日里,观御一直都陪着他,未曾食言。
他能下榻走动的那天,观御扶着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他看着院里满池子的红莲碧叶,忽然说:“我们成亲吧。”
观御垂眸注视着他,沉默在两人之间生根发芽。
良久,观御终于开口道:“好。”
那日之后观御回了趟九重天,有些事情他必须在成亲前处理好,他不会再伤害涟绛,也不会让旁人伤害涟绛。
他去九重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以后自己与九重天再无瓜葛,再不是太子观御。
彼时玄柳脸上的笑意僵住,总算是看出了他的伪装,也意识到这些时日他一直与涟绛待在一处,说闭关修炼都是假的。
玄柳怒发冲冠,却不敢对他发作,只能将气都撒在文房四宝上。
他站在玄柳身前,蓦地发现玄柳苍老了许多。
失去法力的人,不再容颜永驻。
他微微垂眸,并未与玄柳撕破脸,神情格外平静,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他沉默地听着殿中众神因此事吵嚷不停,只在玄柳说天界绝不会答应他与涟绛的婚事时有些反应,毫不客气地说:“我不需要你们答应。”
他到这儿来,是为说明不做太子,再不理会天界诸多事宜,而不是听这些曾伤害涟绛的人对他们的婚事评头论足。
玄柳险些被气得昏厥,阅黎连忙扶住他,道:“陛下小心气坏了身子。他们小辈有小辈的恩怨情仇。他们喜欢谁,想与谁共结连理那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旁人多说无益,反倒会惹人厌烦。
再说了,涟绛那孩子也是陛下您看着长大的,他性情如何陛下最了解不过。依臣妾看,他与观御这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性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玄柳两眼一翻,真真是气晕过去。
阅黎惊慌地吆喝着医仙,但转头对上观御目光却是微微一笑,竟是半分慌张也无。
她将玉簪递给观御,颇感欣慰:“这是你娘亲给我的簪子,现如今我将它给涟绛,便当作是你娘亲给他的。”
观御接下簪子,朝她道谢。
她轻轻摇头,又道:“小止不懂事,对不住你们二人。日后他若是哪里再得罪了你们,还请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狠狠罚他,让他长点教训。”
观御闻言难免感到诧异,寻常人家的娘都是护着自己孩子的,到她这儿却成了另一种情形。
“小止很小的时候,陛下便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说要亲自教导他。”阅黎似是看出观御的疑惑,缓缓道,“当时我还担心他会像对你一样对待小止,如今看来,我最该的担心的应当是他无止境的溺爱。若我对小止严厉一些,小止便不会变成现在这人见人嫌的恶性子。”
观御听着她说,回想以前,止戈年纪小的时候确实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那时止戈常到长生殿玩耍。临娘和月行都很喜欢他,每次他来都会特意准备他爱吃的零嘴,但随着年岁渐长,他到长生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不喜欢涟绛,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厌恶。
有一回他差点将涟绛从后山的陡崖上推下去,好在观御赶来的及时,他才住手。
从那以后长生殿便不欢迎他,他除了有要事找观御商议时会到长生殿以外,其余时间也再未到过长生殿。
“涟绛先前关了小止一阵时日,”阅黎终于拐入正题,担心道,“如今小止回来,我怕以他的性子咽不下这口气,会为难涟绛。你在涟绛身边,一定要多留意几分。”
观御颔首应下,揣着玉簪回到缥缈山时已是深更半夜。
他以为涟绛已经歇息了,便没点灯,蹑手蹑脚地洗漱。
熟料涟绛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呼吸急促,气息不稳,“哥哥!”
他握住涟绛的手,像握了一块冰,寒冷冻手。
“嗯,”他转身抱住涟绛,这才发现涟绛在发抖,于是神色都凝重几分,“我在这儿,涟绛,我在。”
涟绛紧紧抱着他,好一阵子呼吸才缓缓平静下来,随后踮脚一言不发地亲到他唇上。
他怔了又怔,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涟绛眼角的水痕。
——涟绛哭过。
他吻着涟绛安抚他,但这些蜻蜓点水般的吻对涟绛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涟绛需要确认他的存在,于是不知廉耻地探出舌勾他,交缠的唇齿间溢出喘息,含着破碎的声音,“哥哥我要你,哥哥”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磨不过涟绛,抱着他让他坐进怀里,解开衣带粗声喘着气又是咬又是吻。
涟绛太久没经情事,难免有些生涩。
他哄着涟绛往下坐,但顾念着涟绛身上有伤,不敢太用力,只是掌着那滑腻腻、汗津津的腰轻轻地撞,咬着牙额角青筋直跳。
饶是如此,涟绛依旧被弄哭,但一句推拒的话都没有。
那天涟绛实在承受不住时只会口齿不清地含着他的耳朵叫他哥哥,又或是泪眼朦胧地抓他的胳膊,乖得要命。
一夜颠鸾倒凤。
醒时涟绛看着腰上两个掐痕,眨眨眼闷头咬在观御颈侧,听见他嘶气后又改为舔,小狗似的,“我们今天就完婚好不好,我等不及了。”
观御摸摸颈上的潮湿,将涟绛往怀里带了带,“嗯,都随你。”
闻言,涟绛顿时来了精神,匆匆催促着观御起身。
“不急,”观御却揉他的发顶,将他摁进怀里,被子底下手不安分地顺着他的腰往下摸,一直到掌心碰到绵软滑腻的一团时方才停下,“还疼不疼?”
涟绛趴在他胸膛上,脸上浮着红,讷讷道:“不疼。”
“嗯。”
观御探指,也不知是摸到了什么地方,涟绛霎那间睁大眼睛,撑着身就想从他身上下来,低喘出声道:“别”
观御抬眸望向他,那目光浸得他一下子软了腰,手向后摁住观御薄肌绷起的手臂,小声求饶道:“明天吧,我不行了我腿软。”
“有点肿,”观御抽手,最后轻轻拍了下他,起身一把将他扛到肩上,“过会儿抹点药。”
涟绛有些发懵,还没从臊意里回神,身上的被子便被扯下,紧接着整个人都泡进热水里。
“今日有些仓促,委屈你了,”观御撑在浴桶边,逗猫似的沾水往他脸上洒,“日后若有幸,我定十里红妆相迎,叫这四海八荒都做见证。”
涟绛抹抹脸,凑上去亲他,“只要是跟你,我都不觉得委屈。”
观御没有说话,于是涟绛揪住他垂下的发,扯得他低头,仰颈与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吻闭时涟绛稍显急促地喘着气,道:“等拜过天地,三生石上便有我们的名字了,以后你别想丢下我。”
观御垂眸望着他,眼里浓郁不散的欲望几乎烧成火海。
“我和你说话呢,你——”
观御蓦地解衣抬脚进了浴桶,在他反应过来前便捧起他的脸含住他的唇,将他惊讶诧异的声音尽数吞进肚里。
浴桶并不大,容涟绛一人还算宽裕,但观御一进来便没了空处。
他们手贴着手,腿贴着腿,涟绛不得不坐到观御身上,攥紧桶边的手指尖掐着白,指弯泛着红。
水声晃荡,外头疾雨倾盆而下,雨珠打在摇曳生姿的莲花上,将花瓣的红润得尤为显眼。含苞的莲花在这雨里羞怯地绽开花瓣,瓣上水珠晶莹,宛若珍珠。花下池里的锦鲤摆摆尾巴,蓦地游入水底不见踪影。
待到事毕,涟绛嗓子已经哑了。他脸上红晕未散,脖颈也红,手腕也红,眼里蒙着浅浅的一层水雾,眼神迷离懵懂,像是还未缓过神来。
观御又伸手抓他的小腿,他身子一抖,踢了踢腿几乎要哭出来:“我不要了。”
“嗯,”观御答应着他,“不做别的,抹点药。”
“我自己来。”他扯着被子盖住身子,鼻音浓重。
观御将膏药递给他,却不走,杵在榻边垂眸盯着他。
他快成了熟虾,声如蚊吟,“你不要看我,你先出去。”
观御注视着他,虽不知他为何还如此害臊,但出于自知还是转身出了门。毕竟他这两日对自己的定力有所怀疑,并不敢保证肖想多年的人就在眼前裸着身晃,他却如柳下穗般无动于衷。
窗外骤雨初歇,微风轻抚。躲在云后的太阳重新露面,将金灿灿的光辉照遍山林。
涟绛换好喜服,出门时观御已经候在门外,一道的还有云沉、扶缈、询春等人。
他愣了愣,“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花鸟便猛地跳下树扑到他身上,叫他吃了一嘴的毛。
“财宝!”他眼睛一亮,发现三个月不见,步重长大了许多,已经从一只巴掌大的小鸡变成了两只手抱不住的大鸟。
步重张嘴说话,但鸟言鸟语根本没人能听懂。
大家都觉得新鲜,一时间都笑着看向这只大鸟,没有出声打扰。
最后是观御皱着眉将他从涟绛怀里提溜出来放到地上,任由他跺着爪子生气地吱哇乱叫,自顾自抬手拍掉涟绛身上的鸟毛,顺势倾身,在他耳边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站得住么?”
涟绛面色一红,屈肘撞在他胸膛上,不搭理他,捏捏耳朵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扶缈朝他微微一笑,“观御前些日子便送了帖子来,老夫这个做长辈的,自是不能缺席。”
“兄长大婚,我们几位兄弟本来也是该前来道贺的,但父王”询春叹了口气,转身招招手,院外守着的人立马抬着一堆箱子进来。询春朝着涟绛笑笑,道:“不过无妨,大家虽然不能前来,但礼到心意到,我在此替他们向二位说声新婚快乐,祝二位百年好合!”
涟绛目光来回落在他们与观御身上,正欲开口说话,院外又有人匆匆忙忙赶来,“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少得了我?”
涟绛循声望去,只见贞以与无烟子拎着酒水一道走来。
“你穿这身,”贞以上下打量他,稀奇道,“还怪好看的。”
闻言,他张了张嘴,但无数想对眼前这些人说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
这些得之不易,弥足珍贵的感情,难免让他觉得眼酸鼻酸。
观御将他的神情纳入眼底,抬手轻遮了下他的眼睛,又揉揉他的头发。
云沉见了,偏头轻咳一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时辰也差不多,那咱们便开始吧。”
众人纷纷跟着附和,兴高采烈地拥着一对新人入室。
“一拜天地!”贞以清清嗓子高声地喊,甚至用力到弯腰喘气。
涟绛与观御齐弯腰,拜向屋外雨后万物复苏的大地,拜向乌云渐散,白日高悬的苍穹。
“二拜高堂!”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