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记错么?”
徐娉婷很笃定地?指了一个方?向,“我一直都放在这里,只有……只有我那死去的阿生,才会把扫帚挂在柜子旁边。”
“还有这件衣服!”
徐娉婷一把抓起床铺上的粗布外衫,又像被蛇咬一样丢开:“这件衣服我是收好了放在柜子里的!但今天?早上,它?就放在我枕头旁边,我的枕头旁边啊!!!”
“还有杯子,水桶,菜刀……”
她喘不过气?来,眼睛直直睁大着,像痉挛一样:“位置全变了,一夜以后,全变了……因?为恶鬼——是恶鬼用过的!”
后面几个字和尖叫一同流出,她的眼球都要挣出眼眶。
错乱的话语配上混乱的情绪,说她是疯子也能相信。
现在是什么时候?江月鹿心想。
距离山崖那一天?过去了多久?她怎么会判若两人?
“不错。那就是恶鬼的气?息。”
秦雪打?碎了她的最后希望,“他没有走,他还在缠着你。”
徐娉婷愕然,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的夫君已经被他杀了。像杀他一样给我个痛快也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了……秦巫师,我不想每天?醒过来都看?到?东西不一样……”
这里也不对。
江月鹿就像做着批注,徐娉婷的话听起来像是完全不记得“共生之法”这回事了,她默认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
是没有复活?
不,南镇全都是复活的人。
那就是秦雪抹去了这段记忆?
徐娉婷失魂落魄地?坐着。
她好像又看?到?了。
恶鬼从门外溜进来。恶鬼在房间走来走去。恶鬼在喝水。恶鬼走到?床头附身?看?着她。浓墨化不开的脸淹没了五官,闪烁着戏谑和血腥的鬼眸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品尝着她的恐惧、愤怒……看?她日益疯癫却无法奈他何的痛苦挣扎。
秦雪巫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见过,她见过他是怎么杀了山贼救了他们的,他一定会有办法!
“抱歉。如今镇中全都是恶鬼。”秦雪困倦的脸说起这种?事不关己的话最是适合,让人很难想象他当初为什么会做出杀掉山贼救人的举动。
“除了每夜保你们,我已经做不到?其他了。”
撒谎。江月鹿心想。
和后来他欺骗人的话术一样,他在撒谎。根本没有恶鬼。
徐娉婷绝望了,她无力地?坐着,连着一个月的惊恐让她变成一个连怨恨都做不到?的废物,也许给她一刀、面对面和鬼对峙都不会害怕。
她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变质了。
如果没有这些恶鬼就好了……
她无意识地?想着,话却说出了口。
“要是没杀他们就……”
听到?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秦雪转头,严厉道:“你说什么?”
徐娉婷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浑身?冒出冷汗。愧疚、羞耻和恨意向内攻击,扭住她的肠子,把她从内到?外都要扯碎了。
“你想说没杀他们就好了?”
秦雪义正言辞,“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那死去的夫君要是知道了,在地?下不会委屈大哭吗?”
“他们是屠杀了你们镇子的凶手,你不杀他们,只想着保你们的太平,这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你和杀你夫君的人没区别!”
秦雪说一句话,徐娉婷的头就垂得更低。
等?一番话说完,她已经无颜见人,“我失心疯了,秦巫师。我疯了才会说这种?该死的话。我该死,我该死啊!”
“你太害怕了。人在害怕时会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言不由衷……”
“你忘了他们是怎么砍掉你夫君的头,洋洋得意拎到?你面前的?”
我没有忘!
她在心中大叫。
“你忘了我杀掉他们以后,是怎么让你记住他的脸的吗?”
我没忘!死人的脸第一次贴着她的眼睛,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这样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全忘了?”
秦雪讥讽道:“就因?为你没睡好了几天?。”
“我没有忘,我没忘!”她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
“没忘就好。”
秦雪看?了一眼她,似乎在斟酌什么:“最近我想到?一个法子。”
“多亏你们镇子福泽深厚,还有一棵宝树……好了,你先休息,明天?来祠堂,我会将一切解决。”
秦雪走后,一天?很快过去。
夜深了,徐娉婷辗转反侧很久终于睡去,室内只亮着一盏油灯,毕毕地?燃烧出声响,很快,连灯芯也烧尽,一声噼啪响后,室内再无光亮。
江月鹿坐在桌前,他站得有些累了。
猛然进入黑暗,双眼很久才适应,等?周围的东西再次从暗影中脱出轮廓,江月鹿忽然看?到?自己对面坐了一个人。
门没有响,证明这个人不是从门外进来的。
现在房间里,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纸人城26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嘴中不停呼唤着。
“娉婷……娉婷……”
她的脸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直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