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老夫人,您看天都黑了,咱们歇一晚上再走。”
周围人眼疾手快,连忙把口吐芬芳的相老夫人拉到身后。
后面的话军士没有听清,自然不会跟一个老太太一般见识,挥挥手,让众人往回走。
姜贞没有走,“数月不见顾姨,不知顾姨可还安好?”
“哪个顾姨?”
军士看了一眼姜贞。
姜贞微微一笑,“你家主公的母亲,江左顾家的当家主母。”
“你是?”
军士看了一眼姜贞。
女人虽风尘仆仆,但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农妇。
“我是她的内侄女,阿贞。”
姜贞微抬手,从衣袖里取出一枚玉佩,“你把这个拿给她,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相老夫人张了张嘴。
——她这个儿媳妇儿什么时候又成顾夫人的内侄女了?她到底有多少身份是她不知道的?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顾夫人认不认这个内侄女,能不能放她们走,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小阿和?
·
被相老夫人惦记着的相蕴和此时一脸疑惑看着缓缓而行的盛军,忍不住问身后的兰月,“兰姨,杨成周没死吗?”
“应当不会。”
兰月道,“石都有百步穿杨之术,断不会杀错人。”
石都有些意外。
她不是在生他的气吗?怎会替他说话?
不解间,抬头看兰月,女人面色如常,揉着怀里小女郎的发,仿佛她与他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石都被兰月整不会了。
不是,他一路提心吊胆,弄半天兰月根本没有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
他与两人相处的时间虽并不长,但也足以让他摸清两人的性格,小女郎天真烂漫,是合该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而兰月豁达泼辣,不拘小节,不会因为些许小事便与人置气。
所以,刚才的嗤笑只是笑他没见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冷笑?
石都心情格外复杂。
“那,是扈从们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相蕴和声音软糯糯,“要知道如果杨成周若死了,扈从也活不了。”
兰月眉梢微抬,“有这种可能。”
“石都,以你对扈从们的了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兰月回头问石都。
石都连忙回神,“扈从忍气吞声围在杨成周身边,不过为了前程罢了。”
“如今杨成周已死,他们再无前程可言。”
“我与小女郎意见一致。”
斟酌片刻,石都犹豫说道,“此事若被严信知晓,严信必杀他们泄愤,他们畏惧严信,故而不敢说杨成周已死,只说死的是扈从,用以稳定军心。”
“对了,杨成周身边有一个与他身形相似的扈从,曾时常受命假扮杨成周。”
“若杨成周果真已死,那么现在的杨成周多半是他假扮的,而真正的杨成周,多半在被他们钉死的棺材里。”
相蕴和眸光轻闪,“杨成周在棺材里呀。”
“兰姨,你身上的伤有扈从的手笔。”
小姑娘抬起头,眉眼间一派天真,“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声音脆生生,像是山间清泉叩响石上青苔,听上去无比悦耳,石都频频点点头,觉得小姑娘说得极有道理,“不错,兰姑娘,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话刚开口,便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在追捕兰月与小女郎的事情上,他才是出力最大的人,若不是他一手筹划,兰月怎会被抓到?又怎会险些被杨成周活活折磨死?
“”
大意了,兰月若想报仇,得先找他这个罪魁祸首。
一时间,石都的脸色分外精彩。
“我当然要报仇。”
兰月爽朗一笑,“等入了夜,咱们便把杨成周的尸首翻出来,像他这种无恶不作的人,让他入土为安岂不是便宜了他?”
石都微微一愣。
——兰月根本没有把他抓捕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也对,豁达通透的人,怎会计较各为其主时做的事情?
更别提他与那些扈从完全不同,虽抓了她,但并未折磨她,甚至还在杨成周凌辱她时出言制止,与她没有直接的矛盾,这样的他,的确不会被她记恨。
石都笑了一下。
“此事交给我来做。”
石都毛遂自荐。
相蕴和笑眯眯看着石都,“好吧,那就交给你吧。”
“对了,还有一事,我想问女郎拿个主意。”
石都挠了挠头,“扈从们虽不喜我,但军营之中与我交好者却颇多,若他们对女郎并无恶意,可否将他们招揽过来?”
兰月眉头微蹙,“不可,此事太险。”
“多一个人知道女郎的身份,女郎便多一分危险,我们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石都一想也对。
小女郎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抓了小女郎领赏封侯,可其他人呢?在面对赏千金封万户侯的诱惑下,能有几人不打小女郎的主意?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石都抱拳道歉。
“你是好心,不必道歉。”
相蕴和摇了摇头,“周围多军阀混战与劫匪,咱们身边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安全,可我这样的身份,身边的人多了,反倒不安全。”
相蕴和看向原地休整的盛军。
“可惜阿父新败,如今隐姓埋名替梁王做事,阿娘更是音讯全无,世人都道她死于乱军之中,若他们不曾寄人篱下,而是有着一方根据地,那么这些盛军便可全部招揽过来。”
相蕴和唏嘘道,“两千余人的队伍,足以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
相蕴和叹了一声。
石都眼皮微抬。
——小女郎远比他想象中更有大局观。
兰月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不着急,这九州天下迟早都是二娘的。”
“恩,我知道。”
相蕴和乖巧点头。
是夜,石都悄无声息潜入护卫着棺材的队伍之中。
“砰——”
棺材突然倒在地上。
“这、这是校尉!”
“校尉死了!”
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这群天杀的扈从居然没有保护好校尉,还将校尉封死在棺材里骗我们!”
“儿郎们,快杀了这群扈从替校尉报仇!”
军士们早就看不到狐假虎威的扈从,顿时一拥而上,将仓皇逃命的扈从们剁成肉泥。
“痛快,他们就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躲在暗中观察着军营动静的兰月轻笑一声。
相蕴和道,“杨成周虽可恨,但这群狗仗人势的扈从同样讨厌。”
兰月点头,十分认同相蕴和的话,“杨成周既然死了,这群狗腿子便该下去陪杨成周。”
杨成周死了,扈从们也死了,官职最大的几个军士们擦擦手上的血,坐在一起商讨后事。
很快,他们商讨出结果来,一队人马护送杨成周尸首回济宁城,向严信报丧。
另一队人马继续前行,去黑风寨剿匪,将功折罪。当然,不止黑风寨,周围山头的土匪全剿灭,他们才有可能不被严信的怒火波及。
送杨成周回城的差事肉眼可见没有好下场,几个军士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意去。
最后实在没办法,便只好抓阄决定,抓到的那个军士眼前一黑,几乎把我命休矣写在脸上。
“兄弟,一路走好。”
其他人纷纷上前,轮流拍军士肩膀。
军士失魂落魄与众人告别,点了三百士兵,拖着杨成周的棺材往济宁城走。
可回去就是一个死,震怒之下的郡守不可能留他性命,左思右想总觉得不能白白给杨成周赔上性命,索性趁着月黑风高果断跑路。
领头的人都跑了,剩下的小兵更是一盘散沙,不过日,便做鸟雀散,只留杨成周的棺材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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