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相蕴和才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他们是知己,知己!
知己分隔两地,聊得当然家常事,而不是君臣之间只能谈生硬无聊的军政事。
真相离自己只差一步之遥,扈从眼皮微跳,屏住呼吸,“那您之前愁眉紧锁——”
“你才愁眉紧锁。”
这句话比刚才的话更不中听,商溯没有好气地打断扈从的话,“我之前是觉得不应该这么冷淡与相蕴和道别,应该多与她说几句。”
“”
好家伙,我们白担惊受怕了,原来您琢磨的不是军事而是寿昌公主!
扈从极其一言难尽。
还别说,这是他家三郎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位刻薄的贵公子万事不挂心,流芳后世也好,千秋霸业也罢,都很难激起他的在意,他唯一上心的,只有那位似阳光般灿烂温暖的小公主。
“散了,都散了。”
从商溯营帐中走出的扈从驱散周围等着他消息的人,“什么事都没有,三郎只是想公主了。”
而被他挂念着的小公主,彼时迎来楚王的又一波冲阵。
一封封战报从战场送到她的书房,她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伤亡,又一次清楚明白楚王比她想象中更难缠,更明白商溯为何说哪怕是她父母与席拓亲至,也未必能赢楚王的话。
这的确是一位天选将才,如果没有越挫越勇的她的父母,没有商溯的逆天的战事才能,那么乱了百年之久的神州大地绝对会在楚王的兵锋下恢复一统,可也正因为有她父母与商溯的存在,这位绝世将才才会兵败自刎,空留一段传奇。
而现在,这位将才的正面对手是她。
相蕴和深吸一口气。
稳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态。
打仗除了打将士与兵法,更要打士气与人心,如果连她都自乱阵脚,底下的人又如何应对楚王与楚军?
相蕴和抬手掐了下眉心,缓缓睁开眼。
“启动备用方案。”
相蕴和缓声说道。
她虽要强,但从不头铁,如果没有必胜把握,她绝不会为了面子而与楚王死磕到底。
对于前世惨死于乱世中的她来讲,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只要活着,便一切都来得及。
遭受重创的相军开始有条不紊撤退。
“王上,相军败了!”
将军们大喜。
楚王凤目轻眯,“不,她不是败了,她是佯败,而后诱敌深入,诛杀本王于宁平。”
“王上,那我们不追了?”
将军们心头一跳,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不,我们要追。”
楚王指腹摩挲着马缰,凌厉凤目眺望着远处不断撤退的相军,轻嗤一笑,胸有成竹,“她诡计百出又如何?本王有何惧哉?”
不怒自威,睥睨天下。
这位江东之主是真正的上位者,不需要华丽的词汇,也能激起将士们的心头热血,为他征战天下,为他血染疆场,为他——百死无悔!
“王上所向披靡!”
伴随着一声声呐喊,楚军再次咬上相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最终决战,当楚军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前来截杀楚军的相军打出相豫与姜贞的王旗,王旗周围是遮天蔽日的将旗,那些跟着他们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们杀气腾腾,再一次追随他们冲上战场。
大决战的开始往往以计谋占上风,但打到最后,便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剩下拼各自的将士与军心士气,拼谁能熬得过谁,在这座大型绞肉场上活下去。
临近傍晚,如血的残阳铺满三军主帐,将刀剑林立与寒甲如霜染上一层艳丽的红。
相蕴和立在营帐内,抬眸看着深深浅浅的一片红。
主帐内如血的是残阳,战场上却是真的血,比这里更刺目,也更满目疮痍。
她眺望着只剩下一片血色的战场,那里的厮杀已到了最后关头,数以万计的将士失去性命,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楚王冲锋陷阵的能力无人能及,她的兵马坚持到现在已是一种奇迹,哪怕阿娘阿父斩断了楚军的粮草供应,但行军所带的粮草也足以让楚王冲破冲冲围堵,杀到她面前。
“楚王来了,快拦住楚王!”
当势不可挡的一支楚军踏破层层布防冲上来,营帐外的将士们脸色微变,顷刻间形成防御阵型。
刷地一声,姜七悦反手持陌刀,挡在相蕴和面前。
另一边是雷鸣与严三娘。
这些单兵战斗力最高的将军们,此时全部围在相蕴和身边,只等楚王冲阵而来。
“来得正好!”
姜七悦一双眼睛亮晶晶,眸光里满是跃跃欲试,盯着不断逼进的楚王的军队。
相蕴和摇头轻笑。
生死的厮杀对于七悦来讲,仿佛是孩童之间的过家家,越激烈的战争越能激起她的兴致。
——她不是嗜血好杀,她只是单纯的以战斗为乐。
第
“手持陌刀的女将便是姜七悦。”
远远看到姜七悦护在相蕴和面前, 副将对楚王说道。
楚王微颔首,眯眼看向姜七悦。
他听过姜七悦的名字,也知晓她的本事, 所以早早做了应对的措施。
对于一个天生神力的人来讲, 正面硬碰硬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战无不胜的将军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是因为他比莽夫会动脑子。
“放箭。”
楚王一声令下。
楚军纷纷架起□□。
这是楚军不为人知的大杀器, 也是楚王在与皇叔盛元洲联盟时便从盛元洲手中要过来的东西——郑地独步天下的弩/箭。
梁王虽有诸侯之才,却无称霸之能,盛元洲的三言两语便说得他心潮澎湃, 自带兵马与粮草投入盛军阵营,心甘情愿为盛元洲冲锋陷阵, 直到自己被算计得险些丧命,才终于回过来味, 而后改旗易帜,又投入相军的旗下。
似这种见风使舵的庸碌之人, 楚王向来瞧不上, 更不会让自己成为梁王这样的人。
他心怀天下, 志在九州, 江东之地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助他一统天下的基石, 终于有一日,他会横跨长江, 问鼎九五。
心中有着宏图霸业, 自然不会被盛元洲轻易招揽, 更不会因为盛元洲开出了好处,便成为盛元洲的部下, 供盛元洲驱使。
——他与盛元洲的结盟,是建立在他与盛元洲完全平等甚至他隐隐压盛元洲一头的基础上。
最开始时,盛元洲自持身份,虽抛出结盟的橄榄枝,但并未真正花心思拉拢他。
可随着相军逐渐占据上风,盛军节节败退,以至于连梁王都背弃盛军投入相军的阵营时,盛元洲便不能再稳坐钓鱼台,只好答应他的要求,将弩/箭的图纸与工匠送到江东之地。
他与盛元洲的结盟要求有两个,一是他的军队完全独立,不必配合盛元洲行动,二便是要郑地的强/弩,为自己建立一支让相军防不胜防的特殊军队。
得到弩/箭图纸与工匠后,他并未声张,只悄悄命人把弩/箭做出来,然后秘密打造一支军队,成为自己在与相军作战的最后关头让相军防不胜防的一击必杀。
这件事保密到连许多部下都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只有被他选中统帅这支部队的将军才知晓强/弩的事情,所以哪怕相军的斥卫虽然厉害,但强/弩军的事情也没有被相军的斥卫探听到。
更别提他向来有训练特种部队的传统,什么冲阵营陷阵营之类的军种让人应接不暇,某一日突然又多了其他军队,相军并不会觉得意外。。
有特种部队的传统,再加上他的有意混淆视听,以至于相军的斥卫并未打探出他训练了一支强/弩军队,并且在这次的战役中以杀手锏的地位投入使用。
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是秘密,能让人出乎意料的,才能发挥特种部队的最大作用。
楚王凤目轻眯,视线落在被众人护卫着的相蕴和身上。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在一众魁梧将军里略显娇小的女将微抬眉,一双温柔宁静的眸子向他探了过来。
那是一双与姜贞完全不一样的眼,姜贞眉眼凌厉迫人,她则恬淡柔和,像是天边一抹皎皎白月光,与她对视久了,会无端让人躁动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样一个人能统帅三军?
让一众骁勇善战的悍将为她沙场饮血?
楚王眉梢微抬,眸色不辨喜怒。
“嗖——”
弩/箭划破长空。
见识过盛军强/弩军队厉害的姜七悦脱口而出,“楚军怎么会有盛军的强/弩?”
雷鸣脸色微变。
严三娘心头一惊。
在与盛元洲作战时,盛元洲的弩军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在射程远远落后盛军的情况下,进攻与撤退都是用人命来填,死了不知多少将士,才终于赢了盛军,将郑地纳为他们的势力范围。
当然,这个赢是惨胜。
郑水的决堤让周围土地变成一片泽国,五年之内不可能恢复元气,而灾后重建需要花的银两与人力,更是不可估量。
正因为花费了大力气去赈灾救民,所以在应对楚军的事情上便格外吃力,兵力不足,粮草不足,甚至有时候连粮草也是捉襟见肘,各种物品的不足导致他们的军队很难与楚军在正面战场上取胜,若不是商溯屡出奇计,他们根本撑不到现在。
可楚王并非传闻中只有莽夫之勇的楚王,而是一位心思极为缜密的枭雄,竟瞒过他们的斥卫偷偷训练了一支弩军,这让他们如何应对?
——他们完全措手不及,甚至很少做这方面的备战措施。
弩/箭如雨落下,护在相蕴和周围的亲卫顷刻间倒了一片。
“保护公主!”
一片慌乱中,众将的声音此起彼伏。
长距离射/出弩/箭裹挟着厉风而来,所到之处非死既残,当射/箭之人的力气足够大时,特制的弩/箭甚至能穿透一个相军的身体,然后钉在他身后的相军身上,穿肉串似的收割着相军的人头。
草木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