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柏迟迟没开口,相蕴和笑吟吟问道。
“”
这将儿孙推入火坑的封赏,叫他如何愿意?
可郎官的诱惑着实大,更别提还是一次性封俩,崔文柏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双手紧握象笏,对着相蕴和一鞠到底。
“不,臣愿意。”
崔文柏含泪嘤嘤嘤谢恩,“臣替犬子弱孙谢过世女。”
郎官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靠他那不中用的儿孙来奋斗,只怕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升到郎官。
与其这样,还不如少走几十年弯路,接受世女的请封,现在便去江东做郎官。
往好处想,江东士族被世女敲打过,江东之地又驻扎着重兵,他那儿孙虽愚钝些,但在这两重保护下,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待他们出仕江东年,他再寻个借口把他们调回来。
入仕即郎官,回朝之后那还了得?说不得会弄个三品的官职来当当,正好能支撑崔家日薄西山的门庭。
崔文柏说服了自己。
相蕴和含笑点头,视线看向曾经跟随商溯的扈从们,大手一挥,将他们封为驻守江东之地的将军们。
“!!!”
这些人都是商溯的心腹,若他们为驻将,他的儿孙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崔文柏心头一惊。
想开口拒绝相蕴和的请封,但他刚才已经受封,如今再回绝,便是刻意避开商溯的人,让他与商溯原本便不可修补的关系变得越发惨不忍睹。
很要命。
这位看似温柔娴静的世女精准拿捏了他的软肋,明明加封他的儿孙,却如同将他架在火上烤。
崔文柏手指紧紧攥着象笏,努力控制着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的冲动。
——他刚才为什么非要多嘴问世女皇夫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嘴贱,他的儿孙怎会落到商溯手里?!
崔文柏悔不当初,文臣武将们心头一凛。
能被两王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从来不是良善之辈,她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然后以温柔以沉静包裹着自己的锋芒,在旁人不曾设防的时候一击必杀,干脆利落。
政坛新星在冉冉升起。
相豫一脸骄傲,姜贞眼底满是自豪。
他们的女儿岂是那般容易被拿捏的?
哪怕没有商溯来结尾,她也有能力应对崔文柏的催婚催生。
至于商溯的那句阿和看上的人是他,他们则不大在意。
不过是糊弄崔文柏的场面话了,傻子才会较真他们之间的关系。
朝堂风波到此结束。
商溯嘴角微翘,看向自己极为欣赏的人。
恩,真的很厉害。
虽然说不准究竟哪里厉害,但他觉得就是很厉害!
早朝结束。
几位重臣被留下来,商议两王登基大典与相蕴和受封皇太女的事情。
商溯对两王登基的事情没甚兴趣,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相蕴和又一次的受封礼。
于是他也跟着留下来,百无聊赖听礼官奉常们与两王对流程,眼睛却时不时瞥向相蕴和。
从早操到内朝,相蕴和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分心去问商溯的话是为了给她解围,还是出自于真心。
但当察觉到他的视线,相蕴和还是回头对他微笑示意,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如此将帅之才,哪怕做不了她的人,也能做她的臣。
潋滟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商溯耳侧微微一红,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烧。
主位上的相豫剑眉微挑。
——好家伙,当着他的面跟他的女儿暗送秋波?
啊,不对,这何止是暗送?
这分明是明目张胆送,生怕别人不知道的送!
相豫一下子拉长了脸,化身比商溯还要阴阳的阴阳人,“三郎这是怎么了?”
“火龙烧得太旺?热到三郎了?怎么脸色突然这么红?”
被登基礼仪与细节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朝臣们登时来了精神。
好家伙,王上亲自下场阴阳准女婿商溯,这种热闹他们爱看!
众人齐刷刷抬头,视线落在商溯身上,翘首以盼等着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将军如何回应王上的话。
是继续保持自己一贯的风格,语气更重回怼王上?
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改往常的性子讨好自己的泰山?
商溯的反应着实让人期待,就连彼时的相蕴和都回国头来,一双杏眼看向商溯。
商溯眉头微动,凤目撞上相蕴和眼眸。
那双眼睛有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一下子让他因相豫的话而躁动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平复之后,他开始思考相豫的话。
这话问得好,让心思简单如他都觉察出不对劲。
商溯沉吟不语。
商溯斟酌再三。
心思简单的人极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越发期待他的反应。
杜满嘿嘿一笑,瓮声瓮气打趣儿商溯,“商将军怎么不说话?”
“是不喜欢说话,还是不知如何作答?”
一句话逗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但处于话题中心的商溯,面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一撩衣摆,跪得十分干脆——
“王上英明。”
这位一生宁折不弯的将军难得对人说了奉承话,甚至还极为谦和将自己称为末将,“末将脸红,并非因为火龙的缘故,而是因为世女缘故。”
“????”
卧槽!这位将军是真的敢!这样的话他都敢说出口!!!
文臣武将们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们只是想看热闹,但没想看王上尚未登基便行鸟尽弓藏之事啊!
当着王上的面说惦记他女儿,这不是找死么这不是?
别说是爱女如命的王上,哪怕是普通人也忍不了这种事啊!
相豫手指一抖,差点没把手里拿着的奏折摔在商溯脸上。
姜贞凤目陡然凌厉。
相蕴和眼皮轻轻一跳。
“你再说一遍,你为什么脸红来着?!”
相豫咬牙切齿,抬手去挽自己衣袖。
第
要不是文臣武将都在殿, 他现在便撸袖子打死这个登徒子!
当然,以他往好了说落拓不羁的游侠性子,往坏了说是没有道德底线的臭流氓, 哪怕文臣武将都在他身边, 他也敢现在便动手,让自己成为史上第一位亲自动手揍功臣之最的武将开国之君。
什么面子名声和百年之后的身后事评价?
商溯都敢当着他的面来明目张胆出口轻薄他女儿, 他要是这都不动手, 还怎么当阿和的父亲、贞儿的夫君?!
一向嬉皮笑脸不拘小节的相豫勃然大怒,撸/完袖子,便从御案后跳出, 而后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跪在大殿之中的商溯面前, 手一伸,便去抓他衣袖, 准备给这位不知死活的将军来一点白手起家的枭雄的小小震撼。
但他没抓到——
“王上息怒!”
周围武将们齐齐出声。
与他们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他们多年习武的极快反应。
见相豫冲出来, 便抱他胳膊的抱他胳膊, 扯他后腿的扯他后腿, 还有人抱着他的腰, 把整个人身上的重量挂在他身上, 让他举步维艰。
身上挂了七/八个彪形大汉, 他的行动变得极为缓慢,明明该死的商溯就在他面前, 他被挂了葛越的胳膊却伸不到商溯面前, 更别提揪着商溯的衣领将他揍一顿了。
“”
到底是他是王上还是商溯是王上!
凭什么商溯出口不敬, 他却不能教训商溯!
相豫的手在落在自己衣袖前突然中止,商溯哪怕没抬头, 也知道相豫是被武将们拦下了,短时间内伤不到他。
若是正常人,见好脾气的君主如此震怒,必会吓得屁滚尿流,三拜九叩请求君主的原谅,可是他没有,他依旧跪在大殿之上,额头抵在绣着飞鸾青鸟的锦毯上,声音一如既往——
“臣为世女之故。”
商溯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话。
相蕴和眸光微动。
草木谷